[舊文]一夜唐朝

看板China-Rock作者 (在欲望和滿足間遊走)時間21年前 (2003/12/06 11:08),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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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信人: singer (夜半狂歌悲風起), 信區: ChineseDept 標 題: 一夜唐朝 發信站: 南京大學小百合站 (Wed Dec 20 14:06:26 2000), 站內信件 酒吧不過40個平方﹐除去過道﹐給樂隊的地方也就30來個平方。人群照例是吵鬧的﹐注 意力卻相當集中﹐在那個實在小得可憐的舞台右側的每一點動靜都使他們更加興奮﹐他 們在等幾個長發的人出現。柱子邊的一扇小門忽然開了﹐一個高大的、紮著辮子的男人 閃了出來﹐還沒被看清就被淹沒在喧嘩裡﹕“丁武”﹗“丁武”﹗然而他不是。騷動很 快就消失在恥笑裡﹐那不過是個洗手間而已。丁武他們要從柱子後面的走廊上台的ㄐ밿 練的人教導說。 不過丁武他們遲到了﹐於是人群上空等待的煙霧也格外地濃烈。他們沉默地走近麥克風 ﹐既沒有蹦跳也沒有尖叫﹐隻是站住了﹐揮揮手﹐不知是揮去煙霧還是向一群蹦跳而且 尖叫的人致意。女孩們對準丁武挺直的鼻子發出細微的呻吟﹐他似乎也聽見了﹐不過也 沒有苺DG白嘁衾趾蕓斕叵炱穡□謖庵□暗目□“祝□∥渲凰盜瞬壞絞□浠埃□□械暮? 暄而已﹐隻是簡單地向“朋友們”──既不是歌迷也不是更加流行的FANS──問好﹐還 說了好幾個“那麼”﹐很不象見過大世面的人﹐如果用當前歌手的流行尺度來衡量的話。 但他們終於響起了音樂。也許芊撕桽矷潟j睹位靨瞥□返那白嗍怯謎嫻耐樟遄齔隼吹? ﹐也許這次他們的失真器沒有調好﹐總之那一串仿佛從遠古逶迤走來的沙漠商隊﹐這一 次沒有出現。但我聽見了旋律和節奏。我的呼吸開始迎合那一段如同嗩吶般敞開明亮而 更加雄渾的前奏﹐我除了聽覺以外的所有器官都在漸漸遲鈍。上空濃重的煙霧慢慢地降 落下來﹐纏繞住我的大腦和思維。 我最早聽唐朝是什麼時候﹖十歲﹖十三歲﹖不會再遲了。可笑的是我從小竟然是完全在 古典音樂教育中長大的﹐而在聽到《中國火(一)》的那一天裡﹐他們的《飛翔鳥》就 把我的馬尾鬃撕扯得七零八落。沒有規范。什麼是僥X叮磕憬粽帕耍□掛至耍□□□耍? 憤怒了﹐於是吼叫了﹐這就是規范。托斯卡在絕望中凄嚥﹐那是她的感情﹐那是她的方 式﹐但我終於意識到世界上並非隻有這一種表達方式的。唐朝選擇了最激烈但並非最荒 唐的方式﹕在強大的聲流中﹐他們用盡肺部的最後一絲氣息嘶鳴。 沒有人否認他們選擇這種方式的權利﹔但人們也僅此而已。丁武屢屢被撕裂的聲線遮蓋 了他們堅硬而銳利的外表下細膩的思維和感情。他們決不是野獸派。一個聽過Guns’N’ Rose的女孩跟我說﹐嗨﹐原來唐朝就是學他們的啊。我說不。重金屬的外殼下面可以是 野獸也可以是詩人﹐唐朝絕不會在自己的歌裡連唱十幾個f-word﹐盡管也許會有人更欣 賞他們這麼做。他們的基調是一種完全傳統意義上的、激烈的正義理性﹐就象蕭伯納說 的﹐那種堅定的道德清教徒性格在這些激烈的人身上表現得格外鮮明。在傳統和主流的 話語體系之下表達這種理性也許會比最古老的共產主義老太太還要囧池⅘璆z淌埽□傷? 們是搖滾樂手。他們的道德面貌以極其堅硬而混亂的方式出現在乍一看是顛覆性的音樂 裡﹔讓所有妄圖在他們的精神裡尋找顛覆式同盟的人愚蠢地興奮不已。我常常想揪起這 些自作聰明的評論者的頭皮沖著沾滿泥污的耳朵大喊﹕你聽著﹐他們不是民族主義﹐也 不是立杴O饕寤蛘咂矯嬤饕寤蛘咂淥□娜魏沃饕澹□瞥□褪翹瞥□□□淺□擻昧榛瓿□? 之外不懂你說的任何主義﹐而你們除了主義之外什麼也不知道﹗ 然而他們又是脆弱的。丁武在串場時的台風近乎羞澀﹐我簡直不忍心聽他對樂隊近況的 慘淡介紹﹐如同我中學時候給班主任寫的周記一樣膽怯。ワr掏蕉際切槿醯模□□淺□? 一個硬而脆的外殼──上面寫著他們所有的原則──之外就隻有赤裸裸的心靈。我還記 得第一次看見他們的《天堂》裡的話語時有些發笑﹕騙姑娘也要拿出來懺悔﹖再說﹐還 指不定誰騙誰呢。可他們是認真的。在音樂中他們是毫無顧忌的﹐外殼裡的一切都被縱 情地釋放出來﹕純潔﹐好奇﹐對庸俗的鄙視﹐對艱辛的後怕﹐對空間和自由的渴望﹐對 傷痕──就象海涅說的﹐那不是污點﹐真的是傷痕啊──的撫摩﹐對瘋狂和毀滅的憂慮 ﹐在那些顛覆者身上永遠無法體會到的深沉的家國之愛﹐以及可以想象到的、當這一切 毫無顧忌地闖入世俗的大殿在眾目睽睽之下瘋狂地獨舞時﹐看著那些森森觀者的混亂和 驚慌所帶來的酣暢的快感。 於是我又有些疑惑。也許他們敏感和纖細的心靈並不象看起來的那麼脆弱。 丁武的長發又舞動起來了。他全力彈著低音吉他時象秋千一樣晃動的黑色長發正是我10 年前第一次看到的樣子﹐並不隨時髦青年的喜好搬來大桶大桶的顏料澆上去做出極端營 養不良的慘狀。長發是他們的語言而不是形象玩具﹐像大多數明星們所需要借助的那樣 。也許長發曾經使他們與眾不同﹐但他們決不是為了僅僅與眾不同才留長發的。心靈使 他們銳不可擋。當丁武用那隻細長的鼻子撥開頭發湊近麥克風唱✽珝t背閎鵲暮檠彝淌? 大地﹐生命沖出了軀體”的時候﹐我知道我有些抵擋不住了。這是怎樣的一種奇妙的感 覺啊﹐我好象又回到10年前的被窩裡﹐把耳機開得很響然後用被子蒙住頭﹐感覺到那聲 音在身體裡回響﹐感覺到有一種力量在身體裡盪漾。就在那一剎那﹐雖然有些羞澀但我 還是笛a貌凰擔□業難劬φ嫻撓行┤□恕? 不過我還是很好地站在那裡。畢竟不是十年前的孩子了。觀眾們的熏陶實在有些太濃烈 了﹐我扭頭走了出去。門口的售票者也有些懈怠﹐不耐煩地撕扯著廢票等著結束。看看 進門處的招貼畫﹐看到一張類似招牌的黑白畫﹐上面寫著兩個字﹕“聲場”。狤ㄩ洐﬿ 的圖片﹐有一張是黑豹的題詞﹐說這裡是“北京搖滾樂的聖地”。再看其他﹐見到無數 色彩鮮艷和表情夸張的面孔﹐問守門的﹐他們說﹐這些樂隊的名字我們也叫不出來。你 去外面的布告欄找找吧。 再進去時﹐唐朝已經在唱國際歌了。丁武難得地把麥克風轉向人群﹐人們也確乎想支持 他一下﹐卻全然唱不出第二和第三段的歌詞。我有些躍躍欲試﹐然而擠不進麥克風下的 人堆﹐也就算了。最後的那幾句大家還是會唱的﹐音樂會於是在很雄壯的合唱中結束﹐ 他們也很快地收拾起東西退場。大概是受了剛才音樂的鼓舞﹐一個女孩很英勇地追到後 台去﹐被也是一個女孩推了出來。後一個教訓了前一個幾句﹐前一個就很不甘心地退了 回來。當她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看見她細長的手指尖端塗著深紫色的蔻丹。 十二月二十日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8.8.2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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