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艾塞克斯之蛇 The Essex Serpent (雷) AppleTV+ 維多利亞劇
為了補償孩子不能去看《侏羅紀世界 3: 統霸天下》，而訂了一個月的 AppleTV+ 看它五月上架的恐龍紀錄劇《史前地球》Prehistoric Planet，赫然發現同在五月它還上了一齣原創新劇《艾塞克斯之蛇》The Essex Serpent ？若要說這兩劇同月上檔純屬巧合我絕不相信！這話要先說回《史前地球》第三集「淡水」的薄板龍線：本來生活在第一集「海岸」領域的薄板龍 Elasmosaurus ，在山洪爆發等地理變化導致河口淤積時，可是會游到淡水區域與陸上恐龍相遇唷！那麼同屬「蛇頸龍目」的蛇頸龍 Plesiosaurus 若活到19世紀，在地理變化下的英國是否也能從河口游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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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改編自 Essex漁村保守家庭出身的 Sarah Perry小說《迷蛇記》，在2016暢銷後很快改編影集，女主本是 Keira Knightley可惜退出了，但沒關係換上《國土安全》Claire Danes搭配《雷神索爾》Tom Hiddleston《世紀天才》Clémence Poésy《我叫布萊克》Hayley Squire 甚至童星還找《秘密花園》Dixie Egerickx根本黃金陣容！主角群中唯一星度低一點的 Frank Dillane與一群大牌對戲亦能分庭抗禮。故事從 1893 倫敦女主 Cora Seaborne談起：她本生於海岸漁村，卻被嫁到倫敦受富商禁錮，如今喪夫繼承家產終於可做自己了，要來 Essex河口漁村挖蛇頸龍化石！
這故事背景有幾個外部指涉：(1) 獨立女性挖蛇頸龍，當然劍指女性古生物學前輩 Mary Anning！她是 19 世紀前半化石獵人距本劇已過半世紀，但在此 Cora 顯然以她為標竿，可惜 Claire Danes 現地挖掘戲少了點；(2) 這個「回到漁村」還回到 Essex的情懷，很顯然是原著作者 Sarah Perry自身寫照，而她家庭的「嚴格浸信會」Strict Baptist背景顯然也將投射在本劇這 Essex漁村的宗教信仰社群上；(3) Essex 這塊土地歷史上就是「倫敦陶土」London Clay 在泰晤士河河口的長年淤積，其滄海桑田的多變地理可創造自然的「異種相遇」與人文的「城鄉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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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這 1893 年的背景設定有很多歷史梗可玩：(1) 達爾文1859《物種原始》初次提出「活化石」成為 Cora 援引的理論；(2) 1881年倫敦自然史博物館開張成為家長帶小朋友的新景點；(3) 倫敦地鐵自 1863 年初次營運後，到 1890 終於開通第一條現代電氣線，女主兒子 Frankie就吵著「搭地鐵去博物館」；(4) 醫學史上這是「手術英雄」年代，1890s 有第一次開心手術成功，醫生男配 Luke 還有辦法用 1888 開發 1894 才實驗完成的「人工氣胸」醫治結核病；(5) 都市更新、淨空法案、乾淨飲水、公益信託、社會主義，也都是 1890s新概念、在本劇也都有支線！
最後，如果要把此劇當作一齣「古生物劇」來看，最大的致敬應該就是 1891 在愛爾蘭擱淺死亡的藍鯨"Hope"，它的骨架自 2017 年起就是自然史博物館大廳懸掛的主角，在該館的過去展出可上溯至1934，本劇則自作主張當它經兩年保存就在 1893 端進自然史博物館展出！這隻在 E05促成男女主角相會的藍鯨應有兩層劇情意義：功能上，是它的擱淺代表了一個令人處處驚奇更好奇未知的科學發現年代，既然愛爾蘭會擱淺一隻藍鯨、Essex 何嘗不能擱淺另一隻海生巨獸？象徵上，則是在這個科學發展與社會改革進步快速、但人們心理仍壓抑禁錮的年代，給眾人一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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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開始：Essex 郡 Blackwater 河口灣的虛構漁村小鎮 Aldwinter，兩個漁村少女站在水邊做神秘儀式煞有其事地，不知是在召喚還是獻祭某隻蛇怪？還真的風吹草動水波突起其中一人尖叫一聲失蹤了！這引起漁村孩子恐慌害怕、漁村鄉民戰兢獵巫，理性的牧師忙安定人心、迷信的副牧師則滿口末世語言到處施法拯救罪人，而小村也接連有神秘失蹤與怪病路倒鬼影幢幢地；而女主角 Cora 直接聯想「蛇頸龍」而搬來駐點調研盼帶來啟蒙、她的社會主義女僕則更在意居民生活與聲音、跟她來的倫敦醫生則對各種神秘主義嗤之以鼻、她的自閉兒子卻與這神秘大地心有靈犀。
隨後仿 Williams Morris「美術工藝運動」風格的片頭美術，告訴我們同一條蛇可以有多少不同取向解讀：(1) 有「心臟」代表的醫生男配之進步取向、亦暗示變化時代思變的人心；(2) 有「蘋果」象徵人心交會的美好果實、但左右各咬一口就成「禁果」；(3) 有「青蛙」這兩棲類代表的演化論科學，令人期待時代的躍進；(4) 隨後又有「白鴿」這聖靈象徵代表宗教的保守庇佑，但亦令人期待著時代的飛昇；(5) 最後是女主角基於古生物學期待的「蛇頸龍」化石，(6) 但說不定以上一切想像與期待都是某種心底之「蛇」的化身？的確每個人都帶著理想也藏著禁忌慾望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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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女主角 Cora 這位女性專業者，顯然代言古生物學女性先鋒瑪麗安寧 Mary Anning！她在本劇本有原鄉有個性亦有自由夢想，但長大嫁人就被倫敦大都與男性中產壓抑禁錮，於是丈夫一死繼承家產就一個勁伸張自我！她先是伸張女權好好做自己事事不再向男人交代、再來伸張專業引領啟蒙要來開化小漁村，殊不知當自己是上流富人又是知識菁英又是倫敦貴客時、這一切曾經自以為的「解放」如今都可能壓迫到別人：妳有知識就能否定鄉民經驗嗎？妳揮灑自我就能強勢帶來倫敦文化嗎？妳伸張女權就能忽視人家父親聲音嗎？考驗她的「心底之蛇」恐怕就是「自我中心」。
二、男主角 Will 這位小漁村牧師，或許代言許多英國海濱小鎮的「嚴格浸信會」Strict Baptists ，或是其他與世隔絕小鎮走上基本教義的教派們（前述瑪麗安寧則身處「英國分離教派」English Dissenters），這些地方和物質文化四通八達的倫敦完全不同：倫敦已經歷一百多年工業革命城鄉移民城市擴張，近在泰晤士河口的 Essex居民仍年復一年過著傳統漁村生活意識極保守，穩定漁民社會的唯一知識份子就是派駐來此的神職人員。只是牧師 Will 在這時代知識有限、卻必須穩定人心而堅稱「沒有蛇怪」「拒絕迷信」，但鄉民經驗如此真確卻無法解釋時，就陷入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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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副牧師 Matthew在小村雖輔佐 Will 並兼任學校教師，但其實他自己知識更有限意識更保守，兩人中 Will 至少是開明牧師正在努力跟上時代，但 Matthew卻守著聖經知識代代相傳讓漁村凍結！當然 Cora 這倫敦古生物學家來到漁村就令他不爽，耳聽 Cora 教起「演化論」他隨時修正「那是上帝幾千年前賜給地球的動物」，而漁村鄉民不論大人還是孩子都常陷入的「歇斯底里」總是給他操作恐懼的空間！面對「有沒有蛇怪」問題，儘管迷信鄉民認為「是惡魔來吞噬我們」，他反而聲稱「上帝派蛇懲我們的罪」以鞏固信仰，甚至堅稱「蛇誘惑的都是女人」對 Cora 獵巫！
四、漁村少女們，有牧師家女兒 Jo 與漁夫家姐妹 Gracie & Naomi ，但很遺憾一個劇初身亡一個劇中失語一個失蹤到劇末，以鄉民迷信眼光看果然「惡魔都誘惑女人」而且優先挑不聽話少女！而認真以少兒成長來看，的確少年心性也最徬徨不定、尤其小鎮早給女孩貼標籤令她們心懷愧咎，而這「自咎」情懷反成了她們的「心底之蛇」。本劇針對這自咎自責與卑微贖罪也拍出了連鎖反應：少女們平常叛逆愛玩、玩出什麼事來就覺得自己有罪、有罪又迷信就會作法祈福、遇神秘巨怪又覺得是自己作法召來、自罪自責只想自己解決都隱瞞大人... 隱瞞卻又造成更大的集體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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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Cora 曖昧的年輕醫生 Luke，是倫敦醫界天之驕子什麼都涉獵，會心臟手術會治結核病集時代醫學革命之大成，甚至還會催眠與精神分析簡直佛洛伊德代言人！他在倫敦當醫生如魚得水、享受醫學革命的光環卻不免忽略醫者的謙遜、對 Essex小漁村的落後無文亦嗤之以鼻、同樣來自倫敦他在漁村造成的衝突可比 Cora 尖銳得多！不過不論他再怎麼傲慢自大，終究他的催眠與醫療都真實撼動了漁村，只要有人引導開了心眼自能為 1890s英格蘭城鄉帶來諸多改善。只是對這種時代金童來說，自戀與功名執念就是他的「心底之蛇」，而當渴望追求 Cora 時就考驗他的黑暗面。
六、Cora 的女僕兼閨蜜 Martha，從開場 Cora & Luke進行「自然主義 vs 進步主義」的科學辯論時，本劇就開宗明義介紹她「社會主義者」志向，處處引用《資本論》與《共產黨宣言》簡直馬克思代言人！來到 Essex漁村她與其說支持科學還是支持神秘主義，不如說她更關注人們怎麼認知事物又能怎麼改善生活，而更強調融入田野的對等互動。而她自己田野則在倫敦泰晤士河更下遊處港邊貧民窟：醫學把人治好還不夠，更要公衛改善空氣清理環境提供淨水、更要由政府更新窳陋提供社會住宅！只是她身為社會主義者的「心底之蛇」也許就在「底層 vs 權貴」的對立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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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這對立不但在公領域令 Martha 與該選區議員 Charles Ambrose針鋒相對致法案破局、甚至在私領域也令她與 Cora 陷入「閨蜜還是主僕」的階級焦慮！沒辦法，在英國交友若糾結階級只能自守小圈圈、在英國搞政治若堅持基本教義亦將寸步難行。觀眾但見 Martha 總想方設法促成貧民窟會勘、但真會勘提案又總咄咄逼人，總在人前像個好姐妹給 Cora 陪伴撫慰、在人後卻流露不滿挖她牆角... 在本劇多角的人情道義「感情食物鏈」中，從上到下有 Stella-Will-Cora-Luke-Martha 彷彿她是最卑微？但終會看見底端助理醫師 Spencer才是心寬大器承接一切的「希望」？
八、反過來看，本劇多角曖昧的「感情食物鏈」Stella-Will-Cora-Luke-Martha-Spencer當中位居頂端的牧師太太 Stella，則是屬於 Essex 漁村這邊承接蠢動包容改變的「希望」。在此，許多人的「心底之蛇」以各種型態促成偏執與自我、讓大家在公領域的貧民窟與蛇怪案中紛紛亂套升高局勢，在私領域則激起壓抑不住的慾望與逾越、令這「感情食物鏈」中的多方人們既想去愛又自罪自責、而致各種秘密與謊言紛至沓來... 還好其中眼光最清明的 Stella 看透一切卻包容一切：既然這條神秘的「心理之蛇」已成人與時代改變的無解之結，那就由心無罣礙的我來犧牲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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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結局既是理性又是神性的：同樣渴望改變但作風相異的男女主角 Cora & Will兩人，在感情與志業雙雙觸礁時還要聽聽孩子的指引：爸媽請帶我去搭地鐵去自然史博物館看看藍鯨 "Hope" 吧！在 E05看過這 19 世紀末自然史界什麼都能發生的「希望」象徵後，E06 終會讓各自以為無解的追尋看見希望曙光：倫敦這邊的貧民窟案，1890s 時人以為是「社會主義 vs 保守主義」的「權貴 vs 底層」之勝負對決，但歷史證明屬於英國的解法最終是靠慈善企業家的「公益信託」；Essex 這邊的「蛇怪」懸案，終究要有人大方當餌交出自己，「我看見了蛇」自解一切猜疑與紛爭。
結果這個「哥德式浪漫」故事的懸疑劇情中，真的有什麼神秘巨怪降臨嗎？真的有女主角引頸企盼的活化石「蛇頸龍」嗎？真的關於惡魔肆虐或是上帝降罪嗎？這劇情屬於科幻或奇幻等超自然類型等著迎接魔法或外星人嗎？在 19 世紀末這維多利亞年代末期好像「一切都可能發生」，以我們 21 世紀更進步的科學眼光則知一切都是自然的偶然「只是你尚未明白」。只是面對同一個未知，在 19 世紀末自信應解卻求解不能的人們，面對這「迷蛇案」不禁各自投射出了「心底之蛇」，可能是自罪可能是自我中心可能是執著，卻讓各自帶來的 19 世紀末意識型態默默走向了極端。
這些令人眼花撩亂的意識型態，在本劇彷彿化身「小瑪麗安寧、小佛洛伊德、小馬克思、小嚴格浸信派」等歷史形象，每遇大案小案總讓眾位主配角們七嘴八舌唇槍舌戰著，時時刻刻都給予本劇許多令人眼睛一亮的知性交鋒！只是這些知性辯論在本劇並非求一個理論上的解、正如這條「蛇怪」也並不是靠迷信鄉民知性牧師與外來學者可用嘴巴爭出結果來，反倒蛇怪的面貌就只是個自然真相靜待某天水落石出、而屬於城市的真正改變也不在意識型態的理想貫徹而在找到具體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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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啦，這種訴求「具體改變」的影劇，是該把物質層面做更深描繪，都市更新紙上談兵也就罷了，獨立女性挖化石竟也只說說而已就比較令人洩氣... 其實 Claire Danes 頂著烈日穿工作服下田野還是有拍兩場戲、只可惜剪起來還不到半分鐘？相較之下我還是更推薦電影《默愛》Kate Winslet的化石獵人身影，中年女子還要飛簷走壁摔個狗吃屎 XD 那才是古生物學家弄髒雙手的田野人生呀，但《艾塞克斯之蛇》的主要魅力還在一場心的糾纏與解結、執著與放下，上演在這一切都有可能但都裹足不前的維多利亞年代末期... 推薦愛恐龍的觀眾搭配《史前地球》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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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都是 2000 前後的仙氣美少女！感謝本劇湊合她們齊聚一堂勤練英國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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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還把《國土安全》最後一季留著沒看... 突然覺得這劇 Cora 好像也可以走蕭婆凱莉路線：一整季眾人皆醉唯她獨醒、但搞得一團亂又百口莫辯、只好寄情毒品與酒精解愁、最後一集逆轉乾坤終於大平反 XD
※ 編輯: mysmalllamb (118.169.2.64 臺灣), 06/27/2022 20:0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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