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浮世的藝術光華電影《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

看板Ourmovies (國片)作者filmwalker (夢想起飛的季節)時間20年前 (2005/11/03 11:11)推噓0(0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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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浮世的藝術光華黃玉珊電影《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 2005.11.3.自由副刊編輯室報告：許多秀異的靈魂，在時間裡凐沒，或被遺忘。導演黃玉珊以影像凝視、再現台灣藝術家黃清埕和李桂香的故事，學者賴賢宗專文解說；與黃清埕夫婦有所交誼的呂赫若，亦透過文字摹寫了彼時藝術家在異鄉的生活情狀。 ◎賴賢宗電影的藝術語言和當代文學運用的意識流、人稱觀點運用等等技巧，具有很大的類似性。時間與人和世界的存在有深切的關係，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曾在他的《存有與時間》加以解說；對時間的自由掌握是電影的獨特技巧，在電影銀幕上，一個事件的進行時間可以任意中斷、縮短、延長、互相穿插、甚至是倒帶讓順序顛倒，電影的這種特性因此更能靈活地運用當代文學中的意識流、人稱觀點的技巧，創造魔幻的藝術力量，闡揚人的存在意義。再者，電影是以現成物、物象為表現的對象，目擊道存，直接觸動；而文學用文字來表現，畢竟是隔了一層。也就是說電影是讓你直接看到，文學則是讓你想到才去感受到，所以電影的詩性力量是更為直接的，更具有魔幻的藝術力量。從寫實主義到文化反思黃玉珊所導的《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一方面具有寫實主義的力道，充滿台灣文化史的反思，二方面又融化在詩性氛圍之中，在台灣歷史的苦澀中很有詩的意境，但是這並不是廉價自憐的感傷詩意，而是穿透苦難、渾化土地的崇高詩境！整部片描述黃清埕和李桂香在日本和台灣追求藝術理想的過程、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的心路歷程的自述，運用第一人稱觀點現身說法，有著濃烈感情的自我表現，但卻又含蓄在詩性氛圍與意境之中。另一方面，更透過畫作修補師琇琇的田野調查經驗，和她面對黃清埕畫作的美感經驗出發，以第三人稱觀點來呈現黃清埕藝術感動人心在現實世界之中的真實性。就這樣，導演交叉運用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觀點，讓黃清埕的藝術世界和我們若即若離，讓我們活在充滿生命的藝術奧祕之中。同時，《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的寓意亦是豐富而深刻的。電影最後，「高千穗丸沉船事件」中，美軍魚雷擊中了黃清埕和李桂香所搭乘的日本船艦，而他們兩人被迫跳下大海的一剎，當我看到這裡，不禁駭然驚悚：難道所謂的「浮世光影」，就是那無情大海的波光嗎？就是美日相爭而吞噬了台灣人的海域的虛幻光影嗎？今天我們的社會充斥著美日的流行文化，台灣自己的文化認同、台灣文化的根柢在何處呢？電影《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提出了它的答案：琇琇奉獻了她病軀的餘生，鍥而不捨地追索黃清埕此一台灣藝術史的失落的環節，在電影的最後，琇琇看到螢火蟲又回到恢復純淨的南台平原，黑暗之光、農民土地的黑暗之光，讓她領略到那是黃清埕充滿神祕的畫作〈黑衣女人〉的原本、源頭，在這樣的南台平原的黑暗之光之中，琇琇似乎也看到自己在不久之後，將委身給台灣的土地，和埋葬黃清埕的夢土永遠同在。所謂「浮世光影」因此不是海浪噬人的虛幻光影，而是土地和光同塵的積極力量。命運也透過這樣的領悟而有了另一個名字：奉獻是超越浮世的形上光華！詩意的寫實與內心的攝影 G. Betton的《電影美學》曾說過：可以說所有的影片都是寫實的，他用Delacroix的話說：「所有藝術作品都在表達一種理想，但對一個寫實的藝術家來說，這個理想幾乎是在接觸到真實的同一刻誕生的。」，黃玉珊在《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中，運用了相當多的意識流、夢境、剪報、或是琇琇用攝影機去拍攝，我想導演是用情感的真實來創作，表達的是人與土地的關係，達到了「詩意寫實」、「內心寫實」。從電影的美學性質來談「電影與文學的關係」。班雅明（W. Benjamin）的〈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品〉談到對於電影美學的影響：一、審美典範（作品生產、審美認知、作品流通）的革命，二、蒙太奇、拼貼、並置等等的強調，與電影的關係，三、班雅明對現實的批判與認知與電影寫實主義。黃玉珊導演從台灣社會和歷史出發，拍攝了很多紀錄片（包括台彎的藝術家如朱銘、蔡瑞月、黃清埕等人），同時也是台灣重要的女性主義導演。她的電影特別為了喚醒對於台灣藝術史、女性意識的認知而創作。《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也是其中一例。它運用了蒙太奇、拼貼、並置，來顛覆我們慣常的認知，喚醒我們對於歷史的失去的記憶。電影中的故鄉田野中的女人玉蘭、神祕的畫中女人都是只是出現在男主角的生活週遭，但是她們都是形象鮮明，充滿力量的女性，而李桂香、琇琇則是充分自覺的女性，十分堅持自己的價值觀。《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一片的主角黃清埕與陳德旺、洪瑞麟、張萬傳等台灣美術家曾於 1938年成立「行動美術集團」（MOUVE畫會），「MOUVE」是晚期留學東京的美術青年回台之後組成的美術團體，代表熱情、年輕和研究，具有晴朗和革新的精神，是戰前唯一傾向反體制的畫會。黃玉珊導演未來的拍片計畫，是否還會以台灣美術史的重要畫家為題材？想必這是關心台灣文化和電影的觀眾很想知道這一答案的問題。比如說以礦工畫著名的洪瑞麟深具本土情懷和人文關懷，他和黃清埕一樣屬於MOUVE畫會，一生跌盪起伏，其題材本身就很吸引人，還有陳德旺的獨到的畫風和藝術成就，以及他所留下的畫語錄都呈現了那一輩美術精英的藝術美學。 ------------------------ 嗚呼！黃清埕夫婦 ◎呂赫若譯◎黃春秀我寫著黃清埕夫婦，其實我不太確定他倆是否已經結婚。我送別他倆的時候，他倆尚未正式結婚；但是他倆遭逢不測之禍（譯者按：搭乘高千穗丸返台，不幸在基隆近海因船被炸而遭難）竟而身亡的事傳來之時，我聽到的是「黃清埕夫婦」這樣的稱謂，所以我想他倆可能是稍後結婚了吧！但是正式的結婚儀式等等的說法其實無所謂，在我來說，我是完全把他倆當做是夫婦的。我們知道，黃清埕先生是雕刻家，他的夫人，換言之就是李桂香女士，則是女鋼琴家。而我是先認識李桂香女士。昭和十五年歲暮，因住在東京的台灣留學生的提議，在日比谷公會堂舉行了東京的台灣人士「紀念紀元二千六百年」的慶祝儀式，會中並決定籌辦音樂會。於是在大久保國陸橋下的森永大廈召開第一次演出人員的討論會，我就是出席那次會議，經人介紹認識了李桂香女士。我可以確定她那個時候還沒結婚，正就讀於音樂學校，大約十八、九歲吧！她留給我的印象是：身材稍瘦的長髮少女，很安靜、很樸素。那次還有其他女孩，個個都隨隨便便的聲氣高揚的樣子，只有李女士沒作聲，從頭到尾一直是靜靜地面露微笑。那之後到黃清埕住處，她也一樣不發一言。李女士是鋼琴家的這件事我也是聽蔡小姐說才知道的。後來決定我唱歌劇《托斯卡》第一幕裡〈卡布蘭多希〉的詠歎曲，而鋼琴伴奏在經過種種考慮之後，大家都覺得在鋼琴獨奏的項目裡演出的李女士最合適。於是我馬上拜託她。「您認為我可以的話，那當然……」她這麼說著答應了。於是為了鋼琴合音，有一天我由她帶領著去到中板橋她家，其實也就是黃清埕的工作室。我記得是搭巴士在武藏高中那站下車，然後看到的是武藏野充滿田野氣息、素樸風味的景觀，沒走多久就進入狹窄的工作室街，李女士招呼我走進了其中一間。我剛走進狹小的玄關，眼前猛地出現的便是侷促一隅的一架鋼琴。而隨即右邊的門打開了，出現了個滿身沾泥、手上捏泥的年輕男子，他就是正在雕刻中的黃清埕。「他是我哥哥。」李女士這麼跟我介紹，但後來我見到陳夏雨時跟他談到這件事，「什麼嘛！你被她騙了，他們是夫妻啦。」聽他這麼說，我才恍然大悟。聽說那時候他們正在考慮嫁娶的事。那位突然現身的黃清埕一面微笑著，一面帶著相同的柔和表情。他嘴角四周留著薄薄的、稀疏的髭鬚，跟我交談的空隙，十指本能地捏弄泥土，一會兒捏成團、一會兒把它攤平。我朝他的工作室稍微瞥一眼，並不是我想的那般，滿是泥土做的頭像、胸像，不過確實是溢出一股泥土味，而且裡面看得見有床也有桌子。好像是讓出另一間給李女士的關係，他自己就把工作室也當做起居室了。那天便請李女士替我伴奏，首度遞給她的樂譜，她毫不遲疑地以修長的十指美妙而流暢地彈奏出來，我驚訝佩服地捲舌而不自覺。今年春天，當我聽到李桂香女士以台灣人的身分首度在丸之內的會堂舉辦音樂會的這個消息時，不禁回想起那個時候她那修長的十指及美妙而流暢的彈奏，而因此篤定地確信她這次演奏會必定成功。果不其然，在東京的友人告訴我她那次演奏會博得極大好評。去工作室之後的某個晚上，我們在銀座的教堂舉行預演，黃清埕戴著學生帽跟李女士一起出現。「耶？怎麼？」我才這麼說，「預演完回去鄉下怕會太晚哪！」他這麼說著，並且笑著回頭看著李女士。後來由於特殊情況，原本請李女士伴奏的事作罷，這件事我現在想起來還是充滿遺憾。之後，我好幾次在銀座、新宿碰到過一起散步著或靜立著的他倆人。最後一次是在上野美術館。那是作品曾入選文展的新進雕刻家的雕刻展，陳夏雨和黃清呈都有參加。我進了會場後看見他倆情意綿綿地並坐在長椅子上。在等陳夏雨來的那段時間，我跟他們敘別了一番，沒想到那竟是永遠的告別了。這一次聽到他們夫婦遭逢不幸而身亡的消息，要說我感到悲傷，還不如說我感到無限惋惜。像他們這樣謹謹實實、誠誠懇懇地將自己置身於生活中的藝術面、創作藝術、以藝術為生的這類人，我知道的實在不多。這對夫婦已然走到雕刻及音樂必大有所成的前一步路程，卻在衣錦還鄉的前一刻竟驟爾遭逢不測，委實令人歎憾。我想到台灣從事藝術的人實在不多，所以對他倆夫婦的逝去倍感惋惜，因此才提筆寫下這篇悼念的文章。 ● ■本文原載於《興南新聞》，1943年5月17日。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1.23.74.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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