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周刊】風神榜-電影治療我 七年級生導演陳正道
電影治療我 《宅變》七年級生導演陳正道
七年級生有很多還在渾渾噩噩，陳正道已經拍了部千萬驚悚片《宅變》；他曾是各方面都非常受挫的胖小子，如今還是胖，但由於找到了一個抒發情感的出口，人生大大不同了。
陳正道用鏡頭告訴大家，尤其是那些比他更年輕、也曾跟他一樣茫然的人：遲早你會被肯定、未來有很多種可能性，還有，正如同印在他新片《盛夏光年》海報上的那行字，也如同他自己的際遇—沒有人，是生來就應該孤獨的。
陳正道說話速度極快卻含糊，像嘴巴裡有條急流，咕嚕咕嚕地載滿了各種想法往外衝；說話時他也忙得很，不是揮舞雙手、便是不斷在紙上寫下各種註記，深怕自己沒有竭盡所能，對方便無法瞭解似地。
應該要這樣的。從事創作的人，總會有講不完的話、表達不完的意見，重點是內容吸不吸引人；還好陳正道既聰明、難纏又有趣，還有一種獨特的感性，難怪演員張孝全說：「導演很會說故事，一下子就有那種氣氛出來。」
犧牲專心當導演
有時候會忘記，自己「導演」「導演」地叫著的，是一個七年級生，但陳正道很快就提醒了我這一點。為了下個月要帶新片《盛夏光年》去參加釜山影展，他正在留鬍子，「聽起來很不要臉，但我沒有鬍子真的很像小朋友，」他咯咯地笑了起來，摸著毛還沒長齊的下巴，我心裡想，你留了鬍子，還是像小朋友啊。
這位小朋友的最新精彩事蹟是，參加釜山影展要繳照片，大家乖乖寄大頭照，他卻繳了張「創意塗鴉」照，結果當然被退件。此外，約採訪他竟膽敢遲到，被工作夥伴在電話中咆哮：「你死定了！你跟《壹週刊》約還遲到！你慘了！你一定會被寫很爛！你完蛋了！」（七年級生的溝通方式一整個妙）
「我後來發現，」陳正道振振有詞地說：「我現在有些事情做得比較好，是因為我已經犧牲放爛掉某些部分了。譬如妳訪問我覺得這導演不錯，但如果妳跟我做朋友就會很不舒服，因為我遲到很誇張、放人家鴿子毫不考慮，也從來不打掃房間；我已經看開了，如果什麼都要做，就什麼都做不好，所以不如專心在我想做的事情上面。」
那件事情就是拍電影，而且他做得很不錯。在幾部短片與MV發表後，陳正道拍了首部劇情長片《宅變》，那時候他還在念大三，幾乎是全劇組最年輕的人。《宅變》創造了國片少見成績，全台票房近兩千萬元，本週他的第二部長片《盛夏光年》即將上映，明年，他又會執導另一部驚悚大片《還魂》。
老師恐懼的陰影
「一切都是準備好的。」陳正道說的是小時候畫畫、彈鋼琴、拉大提琴等經驗，如今想起來如同命運安排；他總是吵著要學這學那，雖然沒多久便厭煩了，「但我覺得那都是累積。至少我懂音律、有基本美感，我相信這些，最終都是為了要拍電影而準備的。」
他比一般小孩聰明，國小就被分進資優班，耐力與專注度卻很差，永遠無法如期把功課做完；高智商沒有反應在成績上，性格又不是可愛乖巧那種，讓陳正道也比一般小孩更被體制折磨。
「我小學的老師會規定全班不准跟我說話，或叫我把課桌椅搬到操場中間，在那邊坐一整天，妳知道小學生有多怕丟臉。他總是說他不體罰，要用榮譽心和羞恥心讓我們成長；有一次我們全班要去台中郊遊，我揹了一堆零食還有衣服去學校集合，結果他叫我回家。
「他還跟全班說，『我對陳正道非常失望，我教學生涯中最大的敗筆就是他，所以我操行給他丙，這個丙會跟著他一輩子，以後他當兵的時候，會因為這個丙發生很多可憐的事情，大學也會考不上。』我真的被嚇壞了。」
童年承認不討喜
「我承認我不是最討喜的孩子，可是沒辦法嘛，我就不是最討喜的小孩，你不能期待用這種方式對我，我就會變得比較討喜。我覺得那個老師給學生下了很多暗示，如果跑不掉，你就永遠在那個暗示中恐懼著；還好我跑掉了，但並不表示我沒有受到影響。
「我覺得我性格上很多扭曲，譬如多話、老懷疑人家算計我、或攻擊性強，就是這樣被建立的。因為曾經整個被否定掉，長大之後你很多行為，都是為了要證明自己沒有那麼差。」
把自己搞得一副張牙舞爪，其實內心卻寂寞又受挫的成長過程，讓陳正道很自然地選擇站在不同角度，處理電影中的青春題材；他曾受邀參加威尼斯影展的短片作品《狂放》，就是最好例子。
青春拍片找快樂
「你覺得已經完蛋的事情，我偏偏要去寫，《狂放》裡我寫一個女生未婚懷孕、一個自殺、一個援交，還有個男學生被老師包養，但我要強調的是，這樣的角色都是溫暖肯付出的，都是很精彩的人；這個女生懷孕不是因為她淫蕩，而是她不小心，或是你怎麼知道，她不會在十八歲時遇到她非愛不可的人？
「你不要覺得你年紀大了，你的感情才是感情，才是用情至深，我年紀小就是玩、就是隨便。你也不要再跟我說，你是為我好，要避免我走上那條路，也許我就是想走那條路！」
高中就讀復興美工，讓陳正道總算喘了一口氣，半夜不會再大吼大叫地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一旦不用死板的分數定論，而是比術科、創作表現之後，陳正道的日子便大大好過了；他甚至組成劇團擔任導演，其中一部作品，叫《全天下的訓導主任都禿頭》。
高中畢業那年，準備考大學時，他開始拍片，相較於充滿集體壓力、讓人緊張冒汗的補習班，拍片是那麼快樂，後來因為影像作品突出，陳正道獲得推甄上了中原大學。在校園中他逐漸展露頭角，短片二度獲選入圍台北電影節，也開始拍攝歌手MV；終於機會到來，《宅變》讓他一舉成名。
架子玩笑當溝通
很難想像，一個七年級生怎麼在片場端出導演架子和工作人員溝通，嗯，可以參考一下陳正道與《宅變》女主角關穎的對話。
「拍殺青戲那天，關穎打電話給我，說導演，我超倒楣的，今天下大雨，但我家六台車全都出去了！我傻眼，關我屁事啊！她每次說，不要再把我當日盛證券大小姐了，我就說，那不然我們換一下好了，我當。
「我很愛開她錢的玩笑，因為很好笑，別人不敢開我很敢開。譬如她問我生日要什麼，我說，來個四千股日盛證券股票好了！她說四千股其實沒多少錢耶，我說管妳的，拿來再說。」
報復拍進電影裡
雖然票房很好，陳正道承認：「其實《宅變》有點失控啦，因為壓力蠻大，覺得不可以失手，不然就沒有下一部了。所以會想，剪接要更花俏、美術要更誇張、故事要更多，到最後變得什麼都太多，而且它處理的議題又很大，又是家族血緣又是傳統現代的碰撞，對我來講，很多事情都很難揣摩。
「不過後來我也看開了，如果《宅變》沒有讓大家覺得我是天才，至少也要是一個習作，讓我學會與釐清下一部片子要如何才能更好，所以現在我拍《盛夏光年》就游刃有餘，鏡頭動得更自由，畫面也更漂亮了。」
《盛夏光年》回到陳正道擅長的題材，故事其實是很小的，「就講個暗戀的過程。我處理起來很輕鬆，可以發揮的地方很多，」陳正道說：「它講到孤獨感這件事情，或許你曾經覺得我什麼都得不到，但遲早你一定會碰到好的人，就算不會，人存在也一定有其價值，你真的不要緊張，這個人否定你，一定有別人會接受你，沒什麼。」
就像他終究擺脫了被老師斷定會一輩子悽慘的預言，雖然氣還沒消，「我之後想拍一個故事，是復仇片，四個學生殺掉老師的過程。」關於拍片作為陳正道抒發情緒的出口這個功能，還有一件事情可以證明：「我都會把我討厭的人拍到電影裡面去，譬如《宅變》裡的死者，妳可以查一下名字，哈哈！」
爸爸搞笑逼出櫃
如此精明又機車的導演，如果遇到演員太笨該怎麼辦？我很好奇，陳正道的回答倒有意思：「我喜歡笨的。像《盛夏光年》我最喜歡張睿家的表演，張孝全和楊淇都很聰明，我大概猜得出來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麼，但張睿家是很直覺式的，一個不知道表演的人，用最笨的方法投入，結果最感人。
「他是體院生、異性戀、愛講冷笑話，但在片中可以那麼纖細敏感，聽到張孝全告白時，眼淚唏哩嘩啦一直掉。他不知道怎麼演的，他演得好像！」
《盛夏光年》讓陳正道拍得心滿意足，卻也帶來了一個困擾。「我爸說，拍同志片喔…那你是不是？我說不是，他說那我幫你介紹女朋友，我說不要！我爸說為什麼不要？你心裡有鬼！我說拜託你也顧慮一下，我這個年紀還要爸爸介紹女朋友，很尷尬好不好？他說你不接受，就是你承認！
「我說你很無聊，不理他，結果我爸竟然打給我一個好朋友，男的，說：『陳叔叔想問你一個問題喔…你跟正道是不是一對？』他腦袋有問題！」
陳叔叔小心點，下一部片，你可能就會被陳正道拍到電影裡去了。
特異份子陳正道
生日：1981.3.3
學歷：中原大學商業設計系休學中
作品
短片《距離》（入圍2002台北電影節）
《緩慢消失》（入圍2004台北電影節）
《狂放》（入圍威尼斯影展、東京影展）
《未來》（由五月天歌曲串起的音樂電影）
長片：《宅變》《盛夏光年》（1013全省上映）
MV：梁靜茹〈接受〉、五月天〈闖〉〈牙關〉 陳奕迅〈聖誕節〉、孫燕姿〈隱形人〉等
【2006-10-12 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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