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野球孩子》導演沈可尚專訪

看板Ourmovies (國片)作者 (消失在迴轉的路口)時間16年前 (2009/07/30 02:21),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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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球孩子》導演沈可尚專訪 本文轉載自: http://blog.roodo.com/hostsonaten/archives/9589397.html http://www.funscreen.com.tw/head.asp?H_No=201&period=164 野球孩子官網: http://baseballboys.pixnet.net/blog 沈可尚、廖敬堯執導的特映紀錄片《野球孩子》由公視出資製作,描寫花蓮縣富 源國小少棒隊的集訓、比賽過程,以迥異一般紀錄片的手法,捕捉了童年時光的 浮光掠影,風格清新有致、熨貼人心。導演沈可尚已累積豐富的創作軌跡,拍攝 多部實驗短片與紀錄片,其前作《與山》、《噤聲三角》皆獲得金穗、金馬獎的肯 定,而前年由國家地理頻道招案、出資的紀錄片《賽鴿風雲》,更獲得金鐘獎非 戲劇類最佳導演的殊榮。 註:此文為2008年六月底在台北電影節期間所做的專訪,故部分資訊並非最新 消息,另外本片將於今年8/14正式上映,熱愛棒球、紀錄片、與國片的觀眾, 屆時請進戲院支持這部優質電影。 放映週報專訪《野球孩子》.導演沈可尚 問:《野球孩子》由公視出資、監製,「前景娛樂」負責發行,想請問一下是在何 種機緣下選擇花蓮縣的富源國小少棒隊做為拍攝題材? 機緣其實從前年開始,公共電視當時剛好要製作《台灣百年棒球風雲》的系列專 題,其中一集想講原住民的棒球教育,那時候公視聯絡上張茂三教練,他們那邊 也覺得這個題材不錯,一直到去年2月的時候,公視節目部的經理問我有沒有興 趣拍一部關於棒球的紀錄片? 還沒和公視開會前,我心裡原本設想棒球是個對決的世界,所以我想拍青龍旗、 青少棒的故事,但會議後才知道公視是想從原住民棒球教育的角度出發,聚焦在 原住民教練的愛心、熱情、愛的教育……這些部份。但老實講,我對於政治正確 的東西一直都不是很有興趣,但這好像隱約變成一種台灣紀錄片的傳統,總是描 述一個弱勢、邊緣的人努力求生、被社會主流打壓的故事。但我一直覺得記錄片 可以有更多空間,所以並未在第一時間答應。 後來我初次與前景製作到花蓮探訪張教練和富源國小少棒隊,想看狀況後再決 定,一開始覺得這個球隊似乎很平凡,歷年成績平平,也並非深山中人煙稀少的 小學,而是平地跟原住民小朋友混雜、人數不少的學校。 但後來有觀察到兩個比較特殊的地方,第一點是教練把孩子們聚集在他的家中進 行集訓,把棒球隊隊員當成家人一樣,一起過團體生活,一般人都沒有這種經驗, 我覺得好像有點意思。第二個有意思的是孩子本身的純真、野性,雖然只有相處 一兩天,還是會發現他們和北部、西岸的小孩不太一樣,於是便產生一些好奇, 回台北的路上一直思考要不要拍這部片,想著想著,覺得不論西岸、東岸的,北 部的、鄉村的,只要是小朋友,就是有他們迷人的地方,至於張教練,就是這群 小朋友的教練。 回台北後便和公共電視討論,說我不想拍那種描述原住民生活的傳統紀錄片,最 後將這部片定調為兒童電影,並且找前景一起合作。當時我們心中有一些兒童電 影的原型,例如法國導演拍的「山村猶有讀書聲」,而如果從電影史來看,它則 會是偏真實電影的取向,作者涉入的程度少,也盡量減少訪談、沒有旁白,純粹 從作者與被訪者、被攝者生活相處間進行拍攝,所組織出的作品。 問:本片攝製過程需要和眾多孩童、家長、教練進行親身互動,呈現的畫面也相 當生動、自然,拍攝過程中是如何取得被攝者的信任,讓他們在鏡頭前展現真實 的自我? 關鍵就是時間,我在現場花了許多時間處理這部份,即使是小朋友也知道攝影機 來時他要怎麼反應,或者他可能會想和攝影機玩;而大人的第一反應則是抗拒、 不要拍我,這些都是人面對攝影機時的典型反應。被攝者在抗拒時所拍的東西就 是偷拍,如果小朋友在和攝影機玩,拍到的就是人面對攝影機的反應,這些都不 是他們的生活。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花很多的時間,讓他們相信你是確實是想紀 錄這群小朋友和他們長大的過程,而不是扒糞、拍八卦、或替某個立場服務。 這個過程十分耗時,一個禮拜只看到你一天和連續兩個月每天都看到你,所建立 出的信任感會完全不一樣,所以製作小組三人就決定在花蓮富源租了個房子住在 那,無論是要去誰家或誰要來找我們,都是找得到的。建立信任感後,他們就慢 慢習慣攝影機的經常出現,我們不會問問題,也不會去打擾他們,只是靜靜地在 一旁拍攝,一開始的幾個月他們還是生硬、不自在的,或三不五時想和你玩一下, 但後來關係轉變成越來越親密、卻又不會太黏。平常攝影機不在的時候,我們其 實花很多時間和小朋友交流,和教練交朋友,但當攝影機在的時候,我們又會保 持某種冷靜,時間一久後,小朋友慢慢就會知道攝影機與導演其實是無聊的人, 不會想理我們,然後他們的生活就會跑出來,攝影機的距離也可以越靠越近。所 以片子中呈現的,大多是在拍攝中後期、建立相當信任感後所捕捉到的片段。 問:本片不同於一般報導式紀錄片,鮮有旁白敘事,也缺乏訪談、以及人物、背 景的說明,大多聚焦在小朋友的細瑣的生活片段與天真神態,影像的組織條理呈 現出一種劇情片的流暢感,請問為何採用此種觀點、手法? 紀錄片常常會有一個所謂作者的態度。作者的態度包含他在攝影機後面的提問, 所有的問題都是一種誘導,也是一種態度的表現,不管它多麼溫暖、生活化,都 還是在誘導,讓觀眾看到作者試圖去操控一些即將發生的節奏,這讓我覺得紀錄 片成了一種武器、一種工具。 我開始在拍這部片的時候,不希望它呈現出是一個大人世界的觀點,而純粹想從 小孩子生活進行一種戲劇性的組織。它可能很戲劇性,也可能很平淡,即便期望 能發生一些事件讓自己來組合,但也有可能拍了一年什麼都沒有。所以一開始就 決定要賭一賭,希望發掘出小朋友真實生活裡面的戲劇,試看看能否拼湊出這一 年的樣貌。 因此每天的拍攝其實都很忐忑,因為根本不知道會拍到什麼,所以我們常常每天 都要從今天感受到的狀況,來猜想、判斷明天我們或許可以去拍誰、什麼時候去 拍,賭賭看會不會發生什麼,再到現場等待事件的發生。後來在剪接的時候,開 始意識到拍攝期貧乏無味的過程中,其實有很多生活的細膩,一些親密的東西是 在這樣的拍攝模式下才開始被看見。其實我們一直聚焦在童年的世界到底是什 麼?是相親相愛的、數學算不出來的、睡覺會打呼的、會打鬧亂來、會和小朋友 玩成一堆的……。我們不是在探討童年的教育如何如何,而從一開始就決定,要 用最真實的方式,拍出他們生活的細節,並組織成一個劇情。童年是我心中老早 就決定的劇情主軸,我不是要拍一個什麼熱血棒球追夢篇,而其實是一個棒球隊 員的童年。 問:回顧您之前的紀錄片作品,《流離島影》系列中的《噤聲三角》曾得過金穗 獎最佳實驗短片、入圍過金馬獎最佳紀錄片,帶有濃厚的實驗色彩;而2006年 得到金鐘獎非戲劇類最佳導演《賽鴿風雲》,則由國家地理頻道出資,性質上偏 向傳統紀錄片,每項資訊皆輔以大量科學性數據、專家證言,偏向客觀新聞式的 紀錄片。和先前的紀錄片工作相較,拍攝《野球孩子》時有哪些不同的體驗? 先講相同的體驗好了。每次拍紀錄片,就必須要花一段人生的時光到一個原本不 屬於你世界的地方,和不屬於你世界的人相處,這是任何形式的紀錄片工作,都 會得到的樂趣與感觸。 而不同處在於,譬如說,拍《噤聲三角》是?了要滿足作者自身創作、實驗影像 的欲望,全然?作者服務,拍攝時完全是根據自己對影像的判斷,所以它是非常 自我的東西。到了《賽鴿風雲》有點反過來,因為它的目標是全球觀眾,所以會 想辦法把故事說得清楚。當然國家地理頻道、Discovery有一套他們的敘事傳統, 包括大量的旁白、專業人士訪談、有驚人影像的money shot,因為它必須是普世 都能了解的概念,不管觀眾什麼時候轉台進來,都可以被鎖住、看完、並且理解 這個文化。而「賽鴿」文化可能代表競爭,可能是人性對錢的需求、貪婪,也可 能是一種動物園的關係。為了讓普世的人都能看懂,所以我們加入大量輔助理解 的數據,像是鴿子飛的哩程、能力與成績的變化、賺進多少錢……等。 到《野球孩子》又不太一樣了,這部片一開始就設定是以電影形式發行,所以我 知道服務的不是自我或電視觀眾。我原本設定它不要那麼作者,是比較商業、大 眾一點的東西。目前的成品已經是第四個版本,初版老實講也是有點服務自己, 儘管內容素材相同,但調子是一部非常冷靜的電影,也沒有什麼自我的痕跡,但 剪完後一直有點不放心。幾經思考後覺得,這部片是要拍給進戲院的一般觀眾, 是大人、小孩都可以看的電影,目標觀眾並不是所有人,但我希望它能夠吸引特 定的族群,因此便把這部片調整成對兒童世界、或對棒球有興趣的觀眾導向,因 為喜歡棒球的人搞不好從來不看電影,所以你不能讓他們看一個很作者式的東 西,我希望不論觀眾對電影的涉獵是深是淺,都可以被滿足,並且回想到自己童 年時光的美好。 問:接下來請教兩點關於攝影的部份,目前您也在業界擔任攝影師,近來的攝影 作品有《流浪神狗人》等。劇情片中攝影工作的經歷,是否會影響到記錄片的拍 攝手法?而您最近紀錄作品都是以數位媒材(HD、HDV)拍攝,數位影像除了它 銳利的畫質之外,在這種動態隨機的記錄片攝製中有怎樣具體的影響? 《野球孩子》這部片是用HDV拍的,原本想要用HD拍,但我們這種完全等待 的蹲點工作方式,至少有一兩百個工作天跑不掉,用HD拍的經費會非常可怕。 《噤聲三角》是用底片(film)拍的,film拍的東西品質很好,但必須去設定清楚 拍攝的範圍,不太能夠活動,而video的器材能夠隨機性非常高,而且HDV的 品質也還不差,可以兼顧品質與隨機性的掌控,非常適合我們這種長期蹲點、只 有三人還必須包含收音的小組作業,而這種小團隊的工作方式讓成本支出變小, 拍攝期可以更長,成員長期相處後會更加彼此信任、了解,距離縮短後團隊整體 的親密感也變高了,這是用HDV拍攝所帶來的具體影響。 當然經費的問題不講的話,我們的團隊也是可以用HD做一樣的事,HD影像解 析度的已經到了2K的大小,已經非常接近16厘米底片的畫質,而當HD攝影 機的鏡頭也慢慢符合需求後,你可以相信這種電子器材會漸漸取代16厘米的規 格,再加上HD的製作整合流程是方便的,只要完成一個HD的母帶,便可以因 應不同規格的需求,不管是DVD還是PAL、NTSC的電視播放系統,它都可以 維持高畫質水準,這是Film以前在SD系統所做不到的,所以HD在優勢上在 於它是一個統合所有系統的高畫質媒介,我覺得這是一種趨勢。 而劇情片的工作經驗對我影響非常大,其實在非紀錄片的世界裡面我同時身兼攝 影與導演,漸漸會習慣用劇情的角度去思考整體,眼睛所及的東西,是一個有戲 劇性、攝影角度的觀點,而不是單純的紀錄。因此在現場我會很自然而然會考慮 到剪接、或是敘事結構的位置,這些都是劇情片經驗對我拍記錄片造成的影響, 它已經變成一種直覺,拍攝的隨時隨地都在尋找戲劇的刺點,我覺得這是劇情片 養成的一種習慣。 問:《野球孩子》的另一位導演廖敬堯,從台藝大電影系的學生時代便開始與您 長期合作,請問在紀錄、剪接的過程中,你倆是如何分工合作、協調出一致的觀 點? 我們兩個認識很久了,從大學認識、合作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然後我們從大學 就合作,常常是輪流當彼此的導演和攝影。我們都還蠻希望用時間去換取一些珍 貴的東西,這是我們的共通點,所以拍記錄片常會想找他合作。拍《野球孩子》 上面,我跟敬堯採用輪流接力的方式,可能就是這兩個禮拜你去賺錢生活,我去 hold拍攝現場,因為我們把拍小孩當成跟拍動物一樣,不斷等待事件隨機發生的 那一刻,而非等事發後才去捕捉,所以必須用這種不間歇的接力模式,中期我們 發展出另一種模式,就是有兩台攝影機,分別去拍兩個不同的對象,然後晚上再 一起討論之後的拍攝計劃,而片中全國大賽那場因為焦點多、鏡位複雜,所以找 了更多攝影師來拍攝。通常討論過後大多由我來下決定,但敬堯在不停的接力過 程中也必須一直決策,我們是真的很像接棒,在拍攝期的時候常常是我跑第一 棒,他跑最後一棒,我是一開始決定要去拍甚麼的人,他則是最後決定要拍多久、 何時關機的人。 到剪接期的分工則反過來,他跑第一棒,我跑最後一棒。他負責整理初期的大量 訊息,把每個角色的素材分類清楚,然後開始抓出有意思的地方來剪。而我則是 跑最後一棒,將之前剪好的東西來個大組合,看看這個故事要怎麼說。工作型態 也是他早班我晚班,其實我們的分工有時也是依角色、活動或比賽的場次來剪, 基本上分工就是接棒的概念,只是最後定剪版本的決定則是由我來下。 問:《野球孩子》的取材對象與故事背景,和近年來《翻滾吧!男孩》、《奇蹟的 夏天》等紀錄片有某種程度上的近似,是否會擔心觀眾會拿這些電影來比較? 答:其實好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其實我覺得這討論很正常,對還沒看過的觀眾 來講,它們都是那種兒童、青少年在運動上面一起努力奮鬥,追求夢想的片子。 但《野球孩子》特點是它有很多東西是在寧靜的世界中完成的,關注的是片中人 物的特性,並不是標榜他們在球隊的貢獻、或球賽中扮演的位置。它並不是一個 熱血的東西,片中結局對球員而言也不是一個理想的成績,而是一個很寫實的人 生吧。所以這部片子在觀點上,比較不是針對棒球來操作,而是純粹去關注一個 兒童的世界。《奇蹟的夏天》老實講我沒有看過,但從別人口中大致上知道它是 一部熱血的電影。《翻滾吧!男孩》我看過,裡面有很多很直接、快速的被訪者 之間的反應,讓觀眾理解小朋友的處境。而《野球孩子》不太一樣的,在於它的 觀點比較就是從一個靜靜的旁觀者立場來看童年、一個生命中的某個成長段落裡 的私密、靜態照片,沒有要去製造太多情緒性的東西,採取的是比較平凡、淡然 的態度。我其實蠻希望觀眾離開時,想起自己童年的某位同學,或是想起童年的 某一段中,自己也曾是經這樣的孩子,它呈現的是一個孩子的世界,而不是一個 球員的世界。 問:據說您和侯季然、吳米森一同入選李安發起的「推手計劃」,將聯手拍攝一 部三段式愛情電影,可否談談這部影片的內容,或是近期其它的拍片計劃? 片子內容基於保密協定可能不能講。但是我大致可以講一下是由三個人來合作一 部長片,用各自的方式去處理一部劇本,讓三個人不同的特性在其中發揮,目前 還在前製的階段,但何時拍、何時成形,我真的不能說。 我近幾年為什麼一直拍紀錄片,有一個很大的關鍵是,我很喜歡從寫實的世界裡 面去看戲劇的人生,我覺得寫實世界中的戲劇其實很迷人,那真的不是可以用導 出來的。所以目前的計畫,除了今年底明年初會拍一部劇情長片以外,手上還有 一部是關於台灣30年代音樂的紀錄片案子,以及一些零碎的實驗計畫,暫時會 覺得,先把手邊這些事情一一完成吧。大的計畫我目前並沒有辦法多做,因為這 些年來的經驗告訴我,其實不是我要去做什麼,而是老天爺會慢慢丟一些題目引 起你的好奇,好奇時再去做其實會比較有動力,?了去創作而創作反而會找不到 聚焦點。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121.247.124
文章代碼(AID): #1AS9COT8 (Ourmov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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