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顛覆瘋雲】看好萊塢大窺秘

看板Scenarist作者filmwalker (外面的世界)時間15年前 (2008/12/28 15:30)推噓3(3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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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Quiff http://tw.movie.yahoo.com/spotlight/d/a/081217/3/daj.html http://tw.movie.yahoo.com/spotlight/d/a/081218/3/dav.html 過去四、五年來從事雜誌編輯一行，每到月中最引頸期盼的就是一封一封姍姍來遲寄回公司的讀者回函，總是忙不迭地捧著數十封讀者信件蹲在樓梯間或門口，一邊大口大口抽著煙一邊快速掃過字跡潦草的來函。時而百思不解，時而捧腹大笑，時則反倒猛然大悟。編輯們每個月最耗盡心力製作出的單元，未必總受到讀者們的青睞，有時反而是同仁們看了猛搖頭的專題，或是最草草了事快速寫就的文章，卻在讀者回函中頗受好評。創作者與閱讀者之間的距離時遠時近，往往就在那一封封撕下來邊緣參差不齊的回函中，看清彼此間的溫度差異。也因此，【顛覆瘋雲】初開場時，飾演製作人一角的勞勃狄尼洛把座車停在高速公路路肩，望著助手席上厚厚一疊試映會後觀眾們填寫而成的意見調查表，伸手想看卻又畏懼退縮的兩難心情，看在眼底實在極能體會。可千萬別小看了試映會在好萊塢電影製作體系中所佔的重要性。即使貴為影壇中呼風喚雨的王牌導演或炙手可熱的紅星，一旦電影拍攝完成、上映在即，電影究竟是成是敗即將一翻兩瞪眼，票房成果呼之欲出的關鍵當口，試映會便成了唯一能探測觀眾口味的風向球，好讓片商及影人們作好事前的心理準備，並仍保留些許時間供作修改，或藉以調整上映時的發行與宣傳策略。別的不提，將史蒂芬史匹柏推上當紅炸子雞地位的1975年成名作【大白鯊】，便是在試映時親見觀眾反應之後，求好心切的史匹柏又自掏腰包花了三千美金，特地補拍一場主角在遭白鯊侵襲後的破碎船體間發現屍體的戲，才讓原先略嫌有所不足的驚懼氛圍得以連貫完整。經典科幻電影【2001太空漫遊】中原本包含了一場十分鐘由黑白攝影所拍成的開場片段，內容是在訪問實際的科學家，請他們談論外星生命存在與否的可能性。在一場為片商高層所舉辦的內部試片後，庫柏力克大剪一揮刪去了這段開場片段。而在電影首映到正式上映的短短四天之內，庫柏力克更依據首映現場的觀眾反應，臨時起意而剪去了十九分鐘畫面，才成了今日流傳後世的正式版本。試映會上的口碑不僅會驅使影人們回頭修改作品，影響到電影本身完成的面貌，有時更影響到電影本身的上映策略。前頭提到的【大白鯊】便是因為數場試映會上都獲得接連不斷的空前好評，才促使當時片商高層決定以前所未有的巨大規模來發行此片。在此之前的好萊塢慣例，都是先讓電影在美國幾個大城市的戲院裡作小型放映，讓觀眾口碑慢慢發酵擴散，再隨著票房成績好壞與否而決定是否加沖拷貝以在全美正式上映；【大白鯊】則是打破此慣例的第一部電影，上映當日便同步在四百多間戲院一齊開幕，率先打造出了後世所謂「廣大聯映Wide Release」之放映形式，更成了當時影史上最為賣座的票房霸主。由此可見，要說試映會能就此決定一部電影的成敗優劣也不為過。光是開場短短十數分鐘的試片戲，【顛覆瘋雲】便已直指好萊塢光鮮亮麗外表之下許多不為人所知的內規行話，逗人發噱之餘更極其辛辣刻薄得毫不留情。以「電影製作」為主題的電影多不勝數，但其中大多談論的還是創作者本身的創作焦慮與生活難題，費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便是代表性例子。【顛覆瘋雲】則一反常例，改從電影圈本身的權力結構下手，處處皆可見隱而不現的指涉暗喻，看在內行人眼中自有一番延伸對照的樂趣，而就一般觀眾看來亦更能享受有別於一般報章雜誌上所描述的好萊塢星光之窺奇快感，得以親見電影圈幕後運作中不為人知的秘辛與內情。【顛覆瘋雲】改編自知名製作人亞特里森所執筆的同名回憶錄，然而原作可不是一本虛構小說，而是亞特里森從他三十年從影生涯中，所遇到不計其數教人焦頭爛額的狗屁倒灶事中一一親筆記述下來的真人實事。亞特里森絕非一介無名之輩，無數知名電影如【鐵面無私】、【烈火悍將】、【鬥陣俱樂部】、【黑色大理花】都是他穿針引線之下所催生的產物。然而即使叱吒風雲如亞特里森者，長達三十年在好萊塢闖盪下來亦會遇上許多教人瞠目結舌的荒唐事：難搞的大牌明星、不可理喻的片商，不時也會遇上票房慘敗的挫折。以這些親身經歷為基礎，亞特里森親自執筆改寫成劇本並兼任製作一職，將其化作這部嘻笑怒罵、指東打西的【顛覆瘋雲】，自然是語不驚人誓不休。【顛覆瘋雲】中的許多遭遇看似光怪陸離、異想天開，實則多數都是取材自亞特里森的親身經歷，分毫不假──好比大明星在電影開拍前怎麼好說歹說都不肯剃去那一臉落腮鬍，差點讓出錢的片商翻臉撤資一事，便是他在籌拍由安東尼霍普金斯與亞歷鮑德溫所主演的【1997誓不兩立】時所遭遇過的難題。即便不是真人實事的改編轉化，片中許多描述片商與創作者的衝突對立，也都可以在真實世界中的電影圈找到相近例子。跟片中情節一般，出資片商在製片過程中不斷對電影拍攝風格插手干涉，甚至最後自恃握有剪接權在手，毫不顧慮導演意見便擅自將電影大改特改，此類事件在影史上始終層出不窮。最近的例子來說，三個月前才剛上映過的【巴比倫密碼】，法國導演馬修卡索維茲耗費五年心血所完成的作品便被片商修改得面目全非。片商為了票房考量而加入大量動作鏡頭，原劇本中的世界觀與社會進化主題完全被剝奪殆盡，拍攝過程中處處遭片商掣肘不說，最後更被強制剪去了十五分鐘畫面。卡索維茲因此憤而在電影上映前公開表示這部電影中充斥著暴力與愚蠢，並宣稱願意為了爭回主導權跟片商開戰。【紫光任務】、【2006海神號】、【倩影刺客】、【超完美嬌妻】皆是或因觀眾試映反應太過糟糕、或因片商的行銷宣傳考量，而慘遭大幅刪去近三十分鐘片段的血淋淋例子；其中【紫光任務】跟【倩影刺客】雙雙都是在片商不顧導演極力反對之下逕行動剪。【殺手47】更是肇因於不滿導演初剪版本太過血腥，不符合片商原本預期的PG-13級數（好讓更多青少年觀眾能夠買票進場），於是在後製階段便迫不及待地將導演Xavier Gens 開除，交由後繼者來主導重拍鏡頭與最終的剪接大任。不出所料的，前述諸片最後上映的成績都不太理想，不由得令人好奇，是否便是因為片商出面干預，大修特修之下才讓電影成了四不像；而若片商沒有插手淌這些渾水，電影遭動剪之前的原始風貌是否又會來得更加出色。【大法師】前傳則又是一個腥風血雨的案例。片商在2002年為經典恐怖電影【大法師】系列重新籌拍前傳，過程中卻是一波三折，先是導演首要人選約翰法蘭克海默在電影即將開拍前因病情加重而無奈請辭，一個月之後便與世長辭。第二任導演保羅許瑞德接手完成了作品，但許瑞德企圖將電影拍成一部詭譎陰鬱的心理驚悚劇，而非出資者所要求的血腥恐怖片，讓製片們看了成品後勃然大怒，認為這樣步調緩慢的電影絕對會票房慘敗，而立刻將許瑞德開除。製片這才又找了第三任導演雷尼哈林接掌來收拾殘局，他用同樣的劇本幾乎重拍了整部電影，只使用了少數保羅許瑞德所拍攝的畫面，並刪減增添了部分角色，最後完成的結果便是正式上映的【大法師：吸魂首部曲】版本。然而【大法師：吸魂首部曲】Exorcist：The Beginning最後不論在票房或評價上都雙雙慘敗，才讓保羅許瑞德被鎖在倉庫深處的膠捲有了重見天日的機會，在正式版本上映將近一年之後重新以小規模放映發行，更名為【大法師前傳之保羅許瑞德導演版】Dominion: Prequel to the Exorcist，並另外推出DVD。幾乎如出一轍的劇本，卻在商業考量之下前後拍出了兩部迥異的電影版本，也算是電影史上一大異數。然而出資者花了兩部電影的預算，卻連單部電影的成本都無法回收，兩部姊妹作的評價也都同樣不彰（但保羅許瑞德版本的評價有稍稍好一些），才是這場風波中的最大輸家。遇上了不聽話的導演，輕則自己大剪一揮修改結局，重則直接開除導演重頭來過，手握重金與資源的片商能用上的花招可不少。最終的壓箱絕活便是──根本不讓電影上映！奇幻大師泰瑞吉連於1985年所拍攝的經典反烏托邦科幻之作【巴西】便遇上了上述幾乎所有狀況：電影長達142分鐘不說，結局又太過黑暗，試片上觀眾反應更是不佳（又是試片！）。片商於是靈機一動，自己動手重剪成觀眾想要的皆大歡喜結局，此舉讓導演泰瑞吉連得知之後頑強抗拒。兩相僵持不下，片商乾脆把電影束之高閣，完全不把【巴西】排入放映計畫之中，以「冰」字訣來對付這名不聽話的導演。在這段期間內，【巴西】原始版本的錄影帶在好萊塢四處秘密流竄，影評人們看過之後紛紛為泰瑞吉連打抱不平，還群起詢問若電影完成了卻無法上映，是否還有資格角逐奧斯卡最佳影片獎。一等再等，始終等不到電影發行，泰瑞吉連一怒之下終於採取了眾人意想不到的反擊，展開了影史上最惡名昭彰的片商／導演戰爭。在電影慘遭冷凍的期間，他跟片中主角之一的勞勃狄尼洛聯袂上電視節目宣傳這部根本不會上映的電影。在節目上，泰瑞不諱言表明自己跟片商正在進行一場拔河角力，更公然拿出一張片商高層的大頭照，表示正是此人阻撓電影上映，隨著電視播送而讓全美家家戶戶都看清楚了片商高層的本尊面貌。泰瑞吉連還自掏腰包在產業報Variety上刊登全版廣告，版面設計成葬禮的通知函，在廣告中公開質問片商高層何時才願意讓【巴西】破冰而出，鬧得整個電影圈人盡皆知。他更偷偷替洛杉磯影評人協會安排了【巴西】秘密試映，如願抱回年度最佳影片大獎之後，加上終於低頭刪剪十一分鐘畫面，諸般苦肉計連番施出之下，片商這才願意讓電影放行。從【大法師】前傳與【巴西】的慘痛教訓，對照回【顛覆瘋雲】中導演與片商因對電影結局意見紛歧而產生的相互角力，便可得知類似例子在好萊塢中實是屢見不鮮。片商在預算與票房上的商業考量，以及導演的創意掌控之間，究竟該以何者為重，永遠是電影拍攝時的頭號難題。在【顛覆瘋雲】中亞特里森揭開了好萊塢始終罩著的神秘面紗──要知道真正統治這個電影王國的，並不是所到之處皆贏得眾人目光焦點的熱門明星或大牌導演──那些不會出現在雜誌封面上、也鮮少被鎂光燈所籠罩，一群穿西裝打領帶的律師、會計師與行銷宣傳高手們，才是好萊塢王國的真正幕後推手。他們終日面對的不是攝影機，而是盈虧數字一清二楚、只有票房收支統計的財務報表。電影中揪出了這些藏身在銀幕後端的隱密身影，展露了經紀人、片商高層、製片等許多鮮少展示在一般大眾之前的影壇要角之權力運作，並在由勞勃狄尼洛所飾演的主角製作人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忙碌奔走，時而陪笑臉、時而軟硬兼施、時而灰頭土臉，難能可貴地揭露出電影圈不那麼光鮮亮麗，張牙舞爪且針鋒相對的醜惡生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3.192.206.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