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地
※ [本文轉錄自 Sodagreen 看板]
作者: youtien (冷相聲胡言) 看板: Sodagreen
標題: 硬地
時間: Fri Nov 26 02:12:05 2004
上週六去聽硬地的事還沒寫完，現在也不想多寫，提幾個團好了。
下午四點多：聲之動樂團
女主唱Mia應該是原住民，用自創的語言吟唱，搭配二胡、貝斯（比利時
人）、兩個手鼓和許多製造特殊聲響的小道具。歌曲的風格有中國烏蘇里船歌、
非洲熱帶雨林、阿拉伯沙漠，還有台灣的山水。聲音和風格都很特別的一個團，
因為唱的不是任何一種語言，所以算是混合了各種文化的世界音樂吧。然則，我
的感覺僅止於「頗好聽」和「頗新奇」，在藝術和文化精神的層次上，她們應該
還沒到頂。我會說這個話，表示我已經認定這一團是個可觀的樂團了。
六點：電眼美女
搖滾團，女主唱很辣，狂野、美色兼備，極具明星氣質；其聲也，高亢激越
，宛彼鳴鳩，翰飛戾天（這兩句出自《詩經》的兩首，我喜歡用古詩詞形容聲色
，大家會習慣的），是極能帶動氣氛且有爆紅潛力的一位歌手，樂手的表現也不
俗。不過還是藝術、文化和精神的問題，曾經滄海難為水，一般的樂團、一般的
歌曲都打動不了我，它們或許動聽，可是留不住。
ＡＴ客
接在後面上場的是四個妖魔鬼怪，主唱（男的）戴個白色龐克假髮和紅色隱
形眼鏡，貝斯手綁黑人辮子頭，朦朧中看去倒有點像一頭錄音帶沾著幾粒花生米
，吉他手和鼓手的扮相也各有特色，這是一個龐克（punk，今譯叛客）團。表演
以主唱一聲嘶吼開場，而後魔音飛舞。我對這種音樂敬謝不敏，姑且聽聽，聽得
分神了，想如果這種團不做這樣的扮相，改作中國式的扮相如何？於是我想到《
封神演義》裡有個魔禮青四兄弟，每個人都有一件魔音琴之類的鬼樂器，他們正
好可以組一個團。我不喜歡叛客，但如果有人組一個「魔禮青」樂團，戴京劇行
頭搞叛客的話，我一定支持。
（現在再查，魔禮青、魔禮紅、魔禮海、魔禮壽四兄弟，分別有青雲劍、混
元傘、四弦琵琶和花狐貂四大寶物。只有四弦琵琶是樂器，我記錯了。）
七點：謝宇威
「客民風」，唱客語歌曲。聲之動樂團表演前有發一張傳單寫他們是個什麼
樣的團，我認為唱客語歌的也應該發一張，寫歌詞和歌曲介紹，最好還注釋一下
個別方言的意義和用法，這樣觀眾才比較容易欣賞吧。
因為聽不懂，頂多聽得出個別字詞，所以記不清他唱了什麼，只記得我又聽
得分神了，想：如果你要推廣客語歌曲，怎麼才是好辦法呢？我想，我之所以能
欣賞客語歌，是因為我們文字、文化相通，我們有共同的根源（而且客家傳承的
中原文化更純正），一件作品應該要有夠多的「橋」搭給讀者去進入，現在的客
語歌有，但還不夠多；不給歌詞，這橋就幾近沒有。我想了幾個點子：客語創作
人不妨把一些大家都熟悉的詩詞編成客語歌曲，或者把既有的歌曲用客語唱，唱
原詞或新詞，這樣，客語的美和特色就容易介紹出來了，聽者也就可能因此產生
興趣－－尤其對學中文的人來說，這是極其吸引人的學問。謹供參考。
想起來了。謝宇威唱了一首講婦女懷孕的歌，初時還好，到後面卻搖滾了起
來，也滿好聽的，我也跟著節拍動，唱完大家掌聲也不小，可我轉念一想，覺得
不對了。我和旁邊說：「這不是講懷孕的歌嗎，怎麼弄得那麼駭？」旁邊的人一
怔，想了一想，笑笑說：「不知道。」
我便開始苦思，為什麼講女人懷孕的歌會唱到那麼high呢？我開始想像一
個大肚子的長髮女人，猛烈搖晃，頭髮和胎兒一同搖滾……算了，想到這裡就好
。
七點半：林生祥與瓦窯坑３
好，真好──先前也聽過兩次生祥的演唱，這一次更好了。唱四首歌，都是
新專輯《臨暗》裡的歌，我聽過，也讀過歌詞，知道在唱什麼，所以興味盎然，
很投入。唱了〈頭路〉〈緊來緊賤〉〈古錐仔〉還有一首是哪一首忘了。
〈緊來緊賤〉曲風輕鬆、生動，講到城市裡打拚的鄉下人，想交女朋友，但
看自己什麼條件都沒有，只好去租「俗俗又便便」的Ａ片，一邊解決一邊覺得自
己愈來愈賤，對心理的描寫入木三分，謔而不虐，卻又有一種別樣的悲哀。這首
歌唱到中間飆間奏時，貝斯手的手在貝斯弦上迅速來來回回，那樣子像極了打槍
，我不禁大樂，真是貼切的畫面，妙極！不知當初編曲時是不是特別安排了這一
段貝斯這樣彈？
〈古錐仔〉悲涼動人，這樣才是真正動聽又動人的歌曲啊。
九點多：夢露
林暐哲音樂社旗下，也是我們附中幫來了──夢露，青春路線的搖滾團，團
長汪正一是我九四七同班同學，也當過吉他社的社長，這個團就是吉他社出來的
。主唱阿霈是九六九的學妹，我在二○○二年天韻獎第一次看到她，那時她唱孫
燕姿的〈零缺點〉，王希文和譚啟序伴奏，唱得很好，可惜在決賽前因為出車禍
而棄權。後來再看到她，便是台大的學生，夢露的主唱了。
從下午聽到晚上，我歸納出一點感想──我不喜歡太過繁複的音樂。有許多
團，愛玩電子樂器，愛弄特效，愛搞音色變化，把曲編得很熱鬧，但我聽來常常
只覺吵雜。我不諳音律，但是要在樂曲中捉中心、聽主題，聽它表達的是什麼感
情，還是可以的，我想一般人都可以吧。
夢露的歌曲就給我聽樂團常有的感覺：太繁複了，而且我從中抓不出一個簡
單而明顯的主題。我常常想：如果把一切伴奏都去掉，只留一把吉他甚至只留人
聲，而歌曲還能好聽的話，那它才有成為一首好歌的基礎──至少對我來說是這
樣的。孔子說「繪事後素」，老子說「五音令人耳聾」，我認為這些話值得所有
創作者深思。大魚大肉之外，你是否也能端出一兩道青菜豆腐見見真章？夢露，
要不寫首樸素的歌來聽聽？
前三首歌我都記不住任何一句歌詞與旋律，不過台下還是很駭（「駭」這個
字象馬人立起來──「亥」是成年站立男子的象形字，我認為很適合拿來翻high
這個字），他們聽的是氣氛吧，他們喜歡可愛的阿霈，我就不是這個調調的人，
我喜歡的是一些別的素質。
最後一首歌是夢露的招牌〈藍色〉，也是我覺得最好聽的一首。阿霈先說，
我們都知道你們在等蘇打綠……這是帶有幾分真意、幾分挑逗的謙詞。而我想：
青峰的才氣與魅力固是常人所難及，但阿霈也不妨再有企圖心一點，創作是對自
我的修煉與轉化，在這上面的企圖，不必有謙詞。
話說回頭，且說精彩的部份。但見阿霈說出了最後一首歌的歌名：「在打綠
之前要先〈藍色〉一下。」
不顧台下一陣興奮，她又從地上拿起藍色的Evian礦泉水瓶：「〈藍色〉之
前要先喝口水。」
第一句我就覺得有些蹊蹺，到第二句我便忍不住了，立馬脫口讚嘆：「此語
深有政治意涵。」
我應該說「深富」或「深具」的，不過請原諒一時之間的口語沒能那麼完善
。
我後面好幾個人都笑了。嘿，還沒說今晚阿霈圍了一條綠色圍巾，唱起〈藍
色〉時她把圍巾抱到了麥克風架上，我一時之間還參不透這個動作的玄機，現在
想想，敢情是將綠色作為聲音的目標？
唱完又駭又動感的〈藍色〉，謝場時阿霈說完「我愛你們」之後，又回頭補
了一句：「我愛台灣！」
誰能說夢露只是青春搖滾團？這樣的慧黠，這樣能讓人無限聯想又不落一點
口實的表現，阿霈學妹實在深富政治智慧！我欣賞，我更欣賞了。
當年我看到阿霈的姓名「季欣霈」時，第一時間聯想到的是老貓頭鷹「季辛
吉」，今天阿霈的表現，實不負我這番聯想！
另外，先前阿霈說今晚他們強調和聲，可是大概麥克風音量沒弄好，汪正一
和杉特的聲音都沒出來。對，汪正一有唱歌。（前年他出過車禍，喉嚨重傷，有
很長一段時間只能發氣音，兩年來我們常鬧他，叫他唱歌。最近好多了，恭喜。
）
十點：蘇打綠
恐怕是今晚最熱門的團，許多人專程來此就為蘇打綠。不過青峰今晚的表現
似乎不如先前在福隆海洋音樂祭那次，這應該是室內音響效果不好調整的關係，
表演中阿龔不時彈電子琴增加一點以前編曲沒有的音色，彈出來卻頗大聲，顯得
突兀，後來在〈頻率〉中段拉中提琴時也出了一點錯，但整體來說還是很棒的。
蘇打綠最大的兩個亮點是主唱青峰〈山鬼〉（見《楚辭‧九歌》）般懾人的
歌聲，以及音樂班的鍵盤兼中提琴手阿龔將學院派素養融入流行的揮灑與奔放，
這兩個奇才能湊到一起實是幸事，我也與有榮焉。我很喜歡〈飛魚〉〈頻率〉中
段的中提琴獨奏，在瑰麗繁複的光彩中，加入一些古典的東西，適可起到收束與
整合的作用，而把聽覺帶上另一高峰，這與主唱的相互輝映，應是蘇打綠今天能
那麼成功的一大要素。
所以我又想談談藝術、精神與文化了。我以「山鬼」形容青峰學長，是因為
他神秘、瑰麗的氣質，也是因為他個性裡面的一些任性與偏執。這讓他與他的歌
曲更難捉摸，對某些人來講更有吸引力，但相對的，如果要回向人群，尋求一些
有普遍性、超越性的東西的話，這種個性就難免造成一些障礙了。青峰讀中文系
，阿龔有古典樂訓練，兩人又都富奇情，這樣的組合，可能是當今樂團中最可以
寫出真正經典的，可惜他們的才性似乎不在那一條路子上。雖然，且讓我仍如此
殷切期許，期許一首真正的經典。
十一點多：羅大佑
整晚的壓軸，羅大佑一上台，先是清唱〈美麗島〉，再來是獨自彈吉他唱〈
伴侶〉，然後與樂團搖滾一首〈綠色恐怖份子〉，最後狂飆〈阿輝飼了一隻狗〉
──有層次的。
大師就是不一樣，一人清唱、彈唱就把整個場面鎮住，或許這只是我景仰的
心情使然，但我想的是：我的想法沒錯，真正好歌不用繁複的樂器就能動人，而
且你記住的，不單是它的旋律，更是它的精神。
〈綠色恐怖份子〉的詞讓人不敢恭維，但羅大佑偏偏把它做到了很好聽，真
是好氣又好笑，唱完時現場一樣掌聲雷動，不知支持綠營的觀眾作何感想？
說狂飆〈阿輝飼了一隻狗〉就是狂飆。大佑與吉他手國璽對飆吉他，還飆到
互相彈對方的吉他，而表現也沒出什麼差錯，真是神了。我在日記上寫：「羅大
佑就是羅大佑，超屌，屌到爆，屌到老二炸掉，比今天先前所有團加起來還屌。
」足矣。
剩下的，等我的《美麗島》賞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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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系是一個神秘的系，它可使狂者愈狂，狷者愈狷，笨者愈笨。在我沒進去
以前，我聽說這系最好；等我進去了，我才發現它好的原因。原來它是台大那麼多
個系中，最容易混的一個系：上上課，抄抄筆記，背一背，就是成績甲等學生；逃
逃課，借抄筆記，背兩段，就是成績乙等學生；不上課，不抄筆記，不肯背，也不
難及格，就是丙等丁等學生，李敖之流是也！
－－李敖《傳統下的獨白‧十三年和十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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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youtien 來自: 210.85.0.238 (11/27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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