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新聞說得太簡單
別把新聞說得太簡單
作者:張正
好人∮壞人、好事∮壞事,在卡通影片裡總是一清二楚,好的是世界和平的理想、壞
的是統治地球的陰謀。但是在現實中,好∕壞的界線通常是模糊的。好得發燙好得
冒泡的好人,也許另有所圖;壞到齒冷壞到骨子裡的壞人,可能只是被誤會;這個
工程乍看雙贏,其實會讓人輸到脫褲;一個被圍剿的新政策,說不定才是釜底抽薪
之計。
世事詭譎多變,誰敢妄下定論?媒體敢,而且越來越敢。
「老天爺不饒我們呀!」攝影機紀錄民宿老闆無奈的哀戚,搭配著土石流淹沒SPA
池、度假小木屋傾圮的場景,將災難切割成兩個對立面:天地不仁vs.百姓無辜。
「不要來作秀!」SNG即時錄下災民對巡視官員的咒罵,又俐落地定位了敵我兩
方:災民vs.官員。
真的那麼簡單嗎?山崩地裂風雨雷電,這些自然現象之所以成為「天災」,只是
「人」的觀點。台灣在地質上是一個新形成的島嶼,山上的土石向下沖刷本就是常
態,人們在不應該開路的地方開路,在不適合建屋的地方建屋,怎麼能怪老天爺?
而民眾生計的長遠考量,政府施政的允當與否,又豈是幾句情緒性的咒罵能夠說清
楚?當穿著吊帶褲的主持人貌似嚴肅地再三強調:「讓我們聽聽民眾怎麼說!」卻
只肯給每個人二十秒。
除了在災難新聞上擁有即時畫面優勢的電視台之外,平面媒體簡化新聞的功力也不
遑多讓。並不是指責他們做新聞不認真,他們也常常「認真」地將八卦主角列表比
較:身高,高的勝!體重,輕的勝!財產,多的勝!女性的胸圍,大的勝!學歷,
喝過洋水的勝!甚至緋聞的對象,也是多的勝。然而,何勝之有?
我們知道媒體必須搶新聞、受限於截稿時間的壓力,所以不得不將事件簡化,把人
物歸類,以利閱聽人快速理解,並且為了製造戲劇張力,刻意區隔出敵對的陣營。
但是,分類固然便於理解,卻也同時將人、事、物相互隔離,過於簡單的分類,雖
然可以煽動情緒,暫時抓住閱聽人的注意力,但是無助於思考、有害理性。
也就是說,關鍵不只是認真不認真,還包括判斷的標準,詮釋的方向。媒體掌握著
詮釋權,不能推卸協助閱聽人理解世界的責任,在臧否時事、褒貶人物之際,必須
謹慎地拿捏標準。如果放棄追究深刻真相的理想,耽溺於複製單一的價值觀與膚淺
的判斷準則,只會不斷戕害人們創造力和想像力,只能培養出頭腦簡單缺乏判斷力
的閱聽人:非友即敵、非黑即白、非善即惡、非好即壞。我懷疑,除了卡通影片之
外,哪有這樣的世界?而這麼簡單的世界,到底符合誰的利益?
媒體如果有經費租用直昇機翻山越嶺拍攝災情,如果有本事拍到「王子」和女友十
指緊扣,如果有力氣把名人八卦鉅細靡遺地整理列表,那麼也請稍微花點精神,不
要把新聞說的太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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