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自由與報導責任

看板media-chaos (媒亂(媒體亂象))作者Diffen (風中緋櫻)時間19年前 (2005/11/05 11:38)推噓0(0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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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自由與報導責任－報紙報導生態的挑戰與責任財團法人中華民國新聞公害防治基金會執行長盧世祥一九八八年，政府解除不准報紙新設、每天篇幅不得超過三大張（十二頁）的禁令，為新聞媒體自由化樹立里程碑。在此之前，執政的黨國當局實施報禁，一九八七年之前的二十二年間，台灣一直維持只有三十一家報紙的紀錄。解除報禁是我國民主化的具體進展之一；同樣地，廣播、電視隨後亦於一九九○年代解禁，媒體在相當自由的環境進行競爭。長期而言，競爭有助增進公眾福祉，但令人遺憾的是，檢視十七年來新聞媒體的整體表現，競爭尚未帶來品質的提升，新聞專業水準卻明顯向下沈淪，媒體雖然自由了，新聞天天熱鬧，真相反而更不明白。新聞媒體是民主社會主要部門，台灣新聞界常以「第四權」自許，強調是廣義的政府行政、立法、司法三權之外監督部門。然而，政府三權分立而制衡，這個「第四權」，不但欠缺制衡，十多年來還發展成社會最偉大的部門。與周遭國家相比，台灣媒體如今享有「無疆界記者組織」（Reporters san frontiers）所稱「亞洲少見的新聞自由」，而且讓所有政治人物都不得不對它心懷顧忌，討好、利用、痛恨媒體的動作幾乎無日無之。新聞媒體容或偉大，卻由於欠缺自律，近年不但未贏得公眾信心，反而在民調中屢被指為社會亂源之一。二○○四年總統大選前夕，曾是新聞不實報導受害人的中央研究院院長李遠哲，直指媒體經常過度渲染，所報導者與社會實況不符，是社會亂象之一，在民主化過程必須超越、改進；近日《洛杉磯時報》報導台灣媒體現況，所下的標題是：「它們無力處理真相（They Can’t Handle the Truth.）。」維護知權利，新聞倫理再起新聞媒體是一般人常識甚或知識的主要來源，媒體報導的資訊如果扭曲或錯誤，則公眾賴以耳聰目明、進而理性討論公共政策事務的可能性會大為降低，對於社會整體發展至為不利；同樣地，台灣民主政治要深化與鞏固，自稱三權之外的「第四權」，亦必須恪遵專業倫理，誠信、負責，就現狀進行改革。論媒體改革，廣電媒體近年由於亂象叢生，常為公眾所詬病，舉凡廣播電台賣藥、電視台新聞羶色腥當道、節目廣告化，均廣為閱聽者所批評；另一方面，報紙儘管慘澹經營，其在創造新聞議題及深度報導等方面，仍常領先廣電等其他媒體，從而，從報紙報導的角度探討媒體的自由與責任，自有其重要意義。大體而言，台灣報業與世界各國同業一樣，都遭到網際網路及廣電媒體的競爭，面臨閱報率下降的壓力。報紙最大的挑戰，是年輕世代的新聞來源多元化，特別是兼具文字及圖像，且可互動的網路，從報紙吸收不少讀者，進而影響報紙的廣告營收，使得報社亦不得不設立網站，像《紐約時報》即有全球最大的報紙網站。不過，網站雖為報紙帶來眾多使用者及蓬勃成長的廣告，卻可能同時侵蝕其讀者或訂戶基礎。台灣報業除了面臨電視及網路的競爭，同業之間爭取讀者的競逐，亦由於二○○三年五月《蘋果日報》創刊，且長期居於閱報率排名之首，顯得更為明顯而激烈。處於不利的經營環境及激烈的競爭，台灣報業近年處理新聞並未能以品質取勝，亦無力以誠信服眾。吾人試從專業倫理探究，即可顯現報業在報導新聞所存在普遍且嚴重的問題。新聞專業倫理最基本的，是從業員之角色或分寸。新聞機構除了公共媒體，絕大部分屬商業經營機制運作，惟仍具備公器性質。如其係屬營業事業，從業員即不能打著公眾知的權利旗號，堂皇進入政府及公私機構採訪；同樣地，編採人員在處理新聞的過程，為確保報導準確及公平，亦必須謹守旁觀者角色。實務上，媒體及從業員卻常角色踰越。昔日威權時代，報業老闆是執政黨中常委，如今不但黨政軍尚待退出媒體，政媒兩棲及媒政兩棲動物橫行，視媒體為謀取個人政商利益工具的負責人充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電視主播有如明星，既為產品代言人，業餘還可「削凱子」；舉凡改變造型、出國血拼、鬧不倫之戀，竟成影劇新聞。此外，政治記者為政治人物出書，擔任該競選總部發言人或幕僚，乃至於經濟記者加入「禿鷹集團」，坑殺廣大投資人，凡此均足以反映新聞從業員存在的倫理問題。公平及準確，新聞專業兩大基石從業員經常角色混淆，主觀與客觀乃隨之不分。按新聞學基本原理，新聞是客觀的，以報導事業為要；評論或意見之主觀的，必須與新聞兩分。台灣新聞界不講究這種分際，報導新聞夾敘夾議，新聞版面出現記者的主觀評論，積習已久。近年隨著媒體介入政治愈深，進一步連新聞取捨及判斷都不能免於主觀，媒體政治（media politics）打破新聞與言論之間的防火牆，眾家媒體在政治綠藍對立中涇渭分明。其結果不但助長政治爭鬥，也苦了閱聽人，因為要掌握事實全貌，看電視或報紙不能獨聽一家。角色之外，專業倫理最大的問題，則為新聞處理的基本工作或原則不受重視。以報導事實為主要職責的新聞媒體，準確及公平是兩大準則；為求準確，新聞報導必須查證；要求公平，媒體應讓當事人在報導之前有講話答辯的機會。查證是新聞工作的ABC，除了積極追求真相，也要避免媒體成為有心人放話傷人利己的工具。查證必須屬實，或至少記者真誠地信以為真，方適合報導。如果記者對於消息是否屬實無把握，或基於其他考量（例如：與公益無關的個人穩私），也當留住不發。新聞查證最基本的原則，首指二○○○年大法官會議第五○九條釋憲文，被視為保證言論及新聞自由最具體的此一釋憲文，強調「行為人（新聞工作者）雖不能證明言論為真實，但依其所提證據資料，認為行為人有相當理由確信其為真實者，即不能以誹謗之責相繩。」用新聞實務的話來說，即使新聞報導不實，未經由合理查證，讓記者或編輯人員信以為真，新聞從業員亦得免受法律制裁。相對於我國法律對於新聞自由的如此保證，記者理應切實查證，直至信以為真，方適合報導。講求公平是新聞報導的另一基本要務。處理新聞本應向當事人查證，如其為揭發性質的新聞，更必須讓被指控方有答辯或否認的機會，而且應在首次報導時即得以表示意見或回答指控，否則即使事後補救，亦難謂公平！實務上，台灣新聞媒體或因專業不足，或過於主觀而淪為意識型態及政治立場的俘虜，處理新聞往往以有聞必錄來取代查證，亦不講究公平。綜觀媒體表現，做到兩造並陳的形式平衡已屬少數；能善盡守門人責任而作專業判斷、釐清事實並提供完整分析報導者，更屬鳳毛麟角。因此，近幾年媒體常淪為有心人放話工具，謠言淵藪，甚至社會亂源，乃事有必然；而政治鬥爭愈甚，社會互信日降，新聞界有聞必錄且偏頗，實為主要肇因之一。這種事例不勝枚舉，二○○二年，立法委員李慶安誣指行政院代署長涂醒哲舔耳案，是最有名的例子；同年，《中時晚報》把網路上「華工捐助同盟會革命三箱金條，流落南非一百年」的愚人節創意當作一版頭條新聞，成為業界笑柄；次年，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 SARS）肆虐，媒體傳播匿名的瓶中信，指台北市馬偕醫院有SARS病患逾八十人，一度造成社會恐慌。這種有聞必錄，再加上政治力推波助瀾，媒體表現就更離譜；李前總統登輝先生在大溪存放紀念物的倉庫變成充滿珍奇貴物的寶庫；三一九槍擊案總統侍衛長的中華電信語音服務，成為神秘的「不明通聯紀錄」；還有「福小姐」者經政客安排出面誤導公眾，儘管無憑無據，媒體照樣隨之起舞。媒體善臆測卻不負責，為亂源之一同樣足以突顯專業倫理見棄的，是新聞界好做臆測。於金融市場揣測股市行情是一顯例，卻往往助漲助跌，亦即在行情上漲時進一步看漲，下挫時預言指數繼續探底。揣測人事，尤其是內閣異動的「報派」人事，更是屢「摃」（龜）屢試，媒體毫不珍惜自己的公信力。根據社團法人新聞公害防治基金會觀察二○○四年春天內閣改組，國內主要報紙報導行政首長職務異動與繼任人選錯誤的比率，平均高達百分之四十三．五；其中以《聯合報》錯誤率最高，逾六成。如就個別首長來看，林佳龍最受報社青睞，「報派」給他的職位包括新聞局長共五個。至於「角逐者」最眾的，則非行政院青輔會主委莫屬，在人事最終確定之前，可能人選多達七人，偏偏最後人選麗君不與焉。儘管洋相盡出，九個月後的舊曆年底，行政院長更迭，仍有《中國時報》積習不改，以一版頭條臆測林信義出任閣揆，事後雖再度摃龜，卻毫無更正的表示，其視新聞可信度如無物的作風，令人歎為觀止。這種不重視公信的情況，並非特例。台灣媒體至今絕少主動更正，自大及好面子是主因。照說，新聞單位定期處理大量資訊，且須於一度時限完成，人皆有錯，媒體出錯在所難免。從而，新聞媒體報導前應盡力防錯，其後有錯則迅速更正，以使事實浮現。美國電視上最受信賴的主播柯朗凱（Walter Cronkite）曾強調，凡是固定刊登更正欄，便是最負責任之報紙，即此之謂也。台灣自一九九九年廢止出版法之後，平面媒體除非有挨告之虞，對於來自當事人的更正請求通常不加理睬。其等而下之者，猶常為拒不更正提出各種歪理自辯。例如：二○○二年的舔耳案，許多媒體未經查證而傳布謠言，傷害當事人涂醒哲名譽，事後卻有平面媒體宣稱「已就案情逐日報導」、「最後亦交待完整事實」，也有電子媒體以「新聞每小時播出，隨時可以平衡」為由，搪塞其拒不更正的惡形惡狀。相較於台灣媒體視更正無物，《紐約時報》等負責任的報紙，不但每天固定刊登更正欄，訂正事實錯誤，必要時還有「編者按語」（Editor’s Note）為事實錯誤以外的錯失更正，包括偏執遺漏的重要部分，或新聞標題未充分反映內容的實質；二○○四年全部該報共刊出二千二百則更正，這種主動為新聞錯誤疏失尋求補救之道，是出自非如此則於心難安的新聞人良知，且無負讀者的信賴及信心，亦向公眾宣示其新聞最為可信。不僅如此，如果出錯嚴重，新聞部負責人還下台鞠躬。二○○四年，全美最大報《今日美國》記者假造新聞，其前一年《紐約時報》亦傳出杜撰新聞事件，總編輯均遭撤換。台灣現今唯《蘋果日報》每日刊出（錯與批評）的更正欄，絕大部分媒體仍以類似「動態平衡更正」歪理，拒絕處理錯誤報導應有的更正或道歉。其結果是，記者查證不實而涉嫌損人利益猶被視為對抗「大鯨魚」的「小蝦米」，一版頭條經常擺烏龍的總編輯猶安坐其位，還有平面媒體毀人名節，雖經三審定讞卻無絲毫歉意仍要求重審；至於祭出新聞自由嚇唬公眾，以掩飾自己專業水準之缺失者，更比比皆是。新聞媒體須自律他律，以正視聽或許正由於新聞界如此不自愛，公眾對於媒體的反感愈甚，主張關「電視」及「退報」的呼聲不斷。據文化大學《文化一周》近日做的民調指出，有五成五大學生對於在政府與媒體兩者之間作選擇，寧選政府而棄媒體。同樣反映大學生對媒體負面評價的，是七成二四的大學生認為，媒體對社會發展負面多於正面。面對公眾的反感，新聞媒體必須反求諸己，從加強自律做起，唯有喚回公信力，新聞事業方可能永續經營。以美國為例，《新聞周刊》錯誤報導美國方面褻瀆回教聖典可蘭經，事後不但道歉，撤回報導，亦引起美國新聞界就未具名消息來源的新聞處理進行檢討。《新聞周刊》規定，今後報導若未明示消息來源，須經總編輯同意。《今日美國》二○○四年發生記者杜撰新聞而總編輯換人之後，現在對於未明示消息來源報導之把關，這種新聞即大量減少。全國電視網的NBC同樣的加強類似內視，強調不願受不具名來源利用而攻訐他人。對於新聞媒體的公信力及品質問題，不但公眾及官方關切，業界檢討，即連美國新聞教育界也採取行動，希望提升新聞界的地位，並使新聞教育切合實際。包括哥倫比亞大學投入二百萬美元經費，以促進新聞學術界與實務界互動。相較於美國同業的反求諸己，台灣新聞界整體而言，仍繼續在惡質競爭，與社會脫節及自大的情境中，我行我素。台灣報業，既未出現類似《紐約時報》以內容「應有盡有」（ All the News That’s Fit to Print）為積極努力目標的報紙，也沒有強調「不刊登裸照、不報導不能確定為真實的消息、不傳播不實消息、不登載無關宏旨新聞」，以「四不」為編輯政策的報紙；相反地，《蘋果日報》加入競爭兩年多以來，一方面把讀者當成資訊消費者，亟力設法滿足，看報紙變得較不沈重，卻也帶動並加深報業新聞聳動、武斷及膚淺的惡質競爭。在這種報業競爭環境下，理性討論公眾議題及公共事務愈來愈難，台灣社會向上提升所需的重要改革不易進行。這種現況不能持續，因為新聞記者的職業尊嚴及榮譽已經嚴重受損，媒體公信力亦江河日下，新聞界必須回歸專業及基本面，方足以撥亂反正，而公眾亦須透過適當的他律，迫使「第四權」負責而受制衡。 -- 「我們都很努力地讓我們的動作看起來很優美、更流暢、控制力更強，在我們心中有一個理想的風格，成為我們追求的目標；光是登頂是不夠的，要達到這種完美的境界才重要」。 --Francois Legrand ,1995, for mag.R&C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2.157.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