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創作無用自由的價值:《圓圈(まる)》

看板movie (電影)作者 (我們同樣沒有名字)時間1天前 (2025/03/01 21:29), 編輯推噓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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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文有雷且具個人觀點,推薦觀影後再讀。     本片上映已屆第二週,場次有限,有意還請把握。     圖文網頁版:     https://vocus.cc/article/67c1b3c4fd897800017c4a01     預告片:     https://youtu.be/liPPR0vl6v8
~*-*~*-*~*-*~*-*~*-*~*-*~*-*~*-*~*-*~*-*~*-*~*-*~ 創作無用自由的價值:《圓圈(まる)》   日本荻上直子導演第十部電影《圓圈(まる)》,敘述畫家澤田(堂本 剛 飾)在意外受傷、遭到解僱之後,偶然所畫的「○」不知不覺於社群網 路瘋傳,更意外受到賞識,認為詮釋了「圓相」,變成了來歷不明的藝術家 「澤田」──他卻再也畫不出同樣被賞識的○,也漸漸開始受到了「圓」的 束縛。   澤田是荻上導演為堂本剛量身打造的──雖然在看電影前就隱約所知, 但真正觀影的時候,能確切感受到:這個角色靈魂裡面有些東西是演不出來 的,他不是無感、不是超脫,而是思考太多,形成煩惱;感受太細,未及表 達,只能看似淡然的應對。當創作久久得不到認可、不足以維持生計時,就 只能為了「活著」麻木地活下去。   那些過於繁複的敏感,都在電影裡其他的角色映現出來。裡面的每個角 色各自獨立,既能同時映現導演寄託的一部分,想來也寄託了演員人生的一 部分。所以澤田這樣的角色,應該要纖細卻又透明到讓觀眾看到演員的靈魂, 還要能讓觀眾看到自己的相似之處──那應該堂本先生和荻上導演都擁有吧。 創作當下   「圓」在電影裡有幾種意涵:單純的「圓」、佛教禪宗的「圓相」、待 人處世的「圓滑」,以及流傳至社群媒體後,被視為「和平」的象徵等。但 一開始澤田所畫的圓,原是久不創作、受傷又失業的他躺在傾斜的房子裡, 受到螞蟻的牽引,試圖用左手取刷子蘸上墨水,「○」住螞蟻而已。   澤田在畫圓的時候,心無旁騖:沒有欲望、沒有技巧、沒有價值考量, 甚至沒有「創作」的意念。但在那個當下的「無」,正是他人生「有」的集 合:挫折、失落、茫然、放棄、掙扎,那些最終失落的「曾有」,驅動他連 續四次,試圖圈住螞蟻──掙扎逃離、想要拋開束縛的自己。   唯有當下才存有的「無我」,但盡其在我。看似毫無技巧的「拙」,卻 是過去凝聚的「本真」。   有投入創作的人一定知道,那就是「創作」最初的當下。 澤田是怎樣的「我」   第一次觀影的時候,我幾乎是澤田視角,只是接受這一切事情的發生, 所以我跟著他茫然、跟著他接受,跟著他注視圓又放下圓,更跟著他哭── 只除了不能跟他吹口哨,因為我跟橫山一樣不會。但在同時我也困惑:為什 麼對這一切,他看起來好像都只是隨波逐流、喜怒無情?他不即時回應,不 積極對抗,看似接受,最後卻總是選擇抽身離開──他是怎麼想的?   就像他的老闆秋元(吉田鋼太郎 飾)解僱他時,說:「和時代潮流作 對的人,註定會敗北。」他迷惑地自問:我有反抗什麼嗎?   那也是我對他的疑問:你有反抗什麼嗎?   第二次已經知道了情節,我就能夠「旁觀」,能確認這是一個深深受過 傷的創作者。他在失眠時唸誦《平家物語》卷首:「祇園精舍的鐘聲,有諸 行無常的聲響;沙羅雙樹的花色,顯勝者必衰的道理。」「諸行無常」、 「勝者必衰」是他承受現實、尚未內化的自我防衛,周遭的人對「他」的情 緒反應,或許都曾是他心底的波瀾,如今已然隱藏,化為伏流:他像剛來一 天的後輩田中(戶塚純貴 飾)一樣覺得工作乏味過,但他做了四年,後來 更去超商打工;他可能對秋元有過憤怒,但那些情緒成為他被利用來作畫的 靈明;他是那20%的螞蟻,像鄰居一樣厭世、渴望名利,苦苦掙扎,迎合 著生活的需求與殘酷。   直到突如其來的成功,把他推到浪潮的高處,身不由己的他,亦曾隨波 逐流:為了金錢理解原無此意的圓相,試著畫出令鑑賞家土屋(早乙女太 一 飾)滿意的○;試圖配合若草畫廊的老闆(小林聰美 飾)的提示,迎 合大眾的需求述說自己的發想;感受人情冷暖、被關注的熱潮後才發現,他 無法就這樣投身潮流,任己淹沒──只有體驗過後,才知道那一切違背了他 的本心,才真正了悟什麼是「諸行無常」、「勝者必衰」。   但自認不曾違抗潮流的他,為什麼不能接受潮流,成為「世界級的藝術 家」?他的「本心」是什麼? 「藝術」為何   《圓圈》裡談及了各種不同的藝術觀:秋元的作品是由助手完成,他堅 持發想、選擇的是自己,為他工作的澤田還自嘲是工匠,在澤田出名之後, 說是自己培育的;古物店的老闆(片桐入 飾)說著「我這裡可不是當鋪喔」 卻接受澤田的所有作品,嫌原本的「圓」太大讓他剪成四張,還要他簽名 (若非如此,誰會知道那是澤田所繪?);土屋看中他在當下創作的「○」, 詮釋為「圓相」,用一張一百萬收購(但在若草畫廊賣出的價格翻倍)並強 調「只買下他能認可的○」;若草不認得創作者,只認得土屋的名片,強調 要如何延續「澤田圓相」的風潮,使作品、畫家持續賣錢,因為「不在乎金 錢無法成為藝術家」、「不賣的藝術家就沒有價值」;始終未能出道、心心 念念想要成功的漫畫家橫山(綾野剛 飾),亦曾沉痛自陳:「想成為能幫 助他人的人,讓世界改變」。   除了秋元的理論難以認同之外(創作的獨特之處不是發想,而是細節的 安放,如何著墨細節則來自創作者的經驗、當下的認知與自我),對於「出 賣藝術」這件事,呼應開頭澤田對同事矢島(吉岡里帆 飾)的憤怒,回應 「做喜歡的事就能活下去的人不多」一樣:藝術出自於人,欣賞亦人,藝術 創作者要能生活,才有創作的餘裕;如果創作不被世人欣賞,觀者無法從中 得到共鳴,作品自然沒有價值。所以推廣作品、詮釋作品,讓作品能被更多 人所見,更多人記憶,讓那些生活中難以捕捉、卻真實存在的情感與願望有 所依托;讓內心幽微的思緒與感官能藉由他人的創作具體化獲得共鳴、而不 至於孤寂;或者凝聚力量,去完成必須眾人合作的事,就是發表創作的價值 所在。無論「是人類創造的永恆」的圓相,對抗瞬息萬變的虛無,抑或代表 「世界和平」,希望能藉此呼籲反戰皆然。藝術創作正如懸至高處的月亮, 它要被看見、被詮釋、被理解、被標價、被宣傳至人心,才能藉由「價值」 證明存在,否則與路邊的石頭無益。   無論是土屋的觀畫或若草的宣傳,確實都能捕捉創作者與市場的連結, 詮釋世人慣於認知的異怪無用,進而發揚為可以標價出售、蔚為潮流的美與 藝術──但那是「評論者」、「觀者」、「買賣」認同的價值,故而澤田初 聞圓相風潮的時備感錯愕:他當初作畫時全無此意,那只是「當下」的凝聚, 再不復返。但是為了把握難得降臨的名利,他不僅要再畫出能得到認可的○, 還要把「圓相」跟自己的名字牢牢綑綁,讓人一見即識──就像許多創作者 成名之後,會一再「複製成名元素」,證明「成功是自己的實力」一樣。   身為創作者的澤田當然清楚這之間的必然,所以他在展覽看到自己畫的 圓,會想近前把在墨上掙扎的螞蟻取下來,卻被工作人員阻止的同時轉身, 自介「我就是澤田」;所以橫山問他「你如何證明你是澤田」,他說「我無 法證明」。他不僅無法證明自己是「澤田」,無法證明那些「圓相」是他所 畫,甚至不能承認那本非「圓相」──作者已死,承認與否只是意義之一。 故而有許多的「橫山」,都在試圖取代、成為「澤田」──不是澤田本人, 而是「澤田圓相」被土屋與若草賦予、宣揚的意義。而那個已然成名的意義, 甚至即將取代、覆蓋澤田本人的「價值」。   眾人想要的是「澤田」已不復返,「澤田」的價值即將吞噬自己,那麼 澤田該何去何從? 終歸自問:為什麼創作?   會想要畫「○」,是澤田被辭職之後來到池邊,遇到了餵魚的大師(柄 本明 飾),告訴他三月十四日會發生地震,那天是「圓周率日」──沒有 開始,也沒有結束。當○困囿住他,讓他處處見圓,無可逃離時,他又回到 池邊,對大師說「我一頭霧水」,「○裡到底有什麼」?大師為他奉上一杯 茶,解釋「圓相」的來由──那就把煩惱視作甜饅頭,「吃掉這個,再喝一 杯茶」、「圓周率是無限宇宙。一頭霧水,那就苦苦掙扎吧」。   怎樣的掙扎?荻上導演透過接下來的三個角色,正反映了澤田的困境與 選擇:   憤怒的社運藝術家矢島「看見」並認可澤田的才華,帶著反對資本主義 的同伴,破壞了他的展覽、他的圓相作品,也破壞了外在價值想要吞噬他的 浪潮,所以澤田與她相視微笑。   當澤田回到日漸傾斜的房間,初次主動揭開被踢破的牆洞,將壽司送給 焦慮厭世的漫畫家鄰居橫山,在橫山問「為什麼要畫畫」時,澤田終於能揭 開自欺,承認一樣困於追求名利,卻也進而確知自己的創作是「生而為人的 欲望、恣意妄為的根本所在。哪怕自己是那20%無用的螞蟻,在我心中, 那股恣意妄為的本性,依舊沒有人阻止得了」。   超商緬甸裔的同事モー(森崎ウィン 飾)讓他終能承認無法自證是澤 田、體認創作當下的「無我」。當他拆卸了石膏,雙手也恢復了能夠創作的 自由,再次用不同的色彩作畫。他不再執著於「○」的囿限,吹口哨、跳沒 圓的圈圈、換下屋內閃爍不停的燈泡,看到畫架上的螞蟻,他輕輕取下放生 ──同樣放過了自己。所以,當土屋與若草勸他在新的畫作加上「澤田圓相」 後,他用左手畫○,右拳從中擊破一個洞,揚長而去。   誠然,藝術要被看見、被反射、被解釋、被標記、被算計,才具有「價 值」。然而創作當下的無明煩惱與靈明頓悟,困囿自身與奔赴自由的掙扎反 覆、仍舊選擇行動的恣意妄為,藉此證明當下自我的存在,那份無用,正是 創作的價值所在。   看似隨波逐流的澤田,唯一反抗的,就是要保留那份「無用」的純粹透 明。所謂的「澤田圓相」,也只有在他近乎絕望、一無是處的當下,用自己 的人生,想要圈囿螞蟻、無意而生的無明「創作」吧。   那份純粹透明,唯有自由才能存留。正如大師所述的禪:拒絕一切屬性, 使所有的德圓滿。 福德圓滿,圓滿具足   其他角色與澤田的角色相處既短,但除了情緒的呼應,也足以勾勒他們 人生的景況:矢島的憤怒之外,比澤田有更強大的反叛與行動能力;在超商 結帳都要藉由嘲笑店員來獲取優越感的客人,反映了人生和人格的不如意; 在澤田人生不順時,他緘默忍耐橫山的宣洩吶喊,想要畫圓時才反彈抗議, 除了「我跟你不一樣」自卑不安的拉鋸,仍願意在共鳴時給予一點溫柔;被 生活逼到只能看見價格的房東,無論澤田順逆都一致看待的古物店老闆與超 商店員,除了關係親疏之別,也能看見生活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痕跡。   這也是為什麼,當澤田告訴超商同事他要搬家離開這裡時,同事給了他 筆和畫板,澤田畫下了事發至今最好、但已無價值的○。接著同事告訴他, 當初使澤田在雨天受傷、在天空中飛翔的鳥,或許不覺得雨水是負擔,而是 爽快的洗澡;不覺得雨水遮蔽視線,而是張嘴就能喝水的快意。當澤田聞言 莞爾,並稱讚他的樂觀時,這位辛苦來到日本求學的年輕人斂起了笑容,說: 「我不是樂觀,而是不這樣想就會過不下去。」   這是繼矢島的看、橫山的腳、澤田的哭與拳之外,我喜歡他當下的「不 笑」。   開始即結束,結束即開始。樂觀幽默不是天生,而是認真修復痛苦與創 傷的方式,一種面對並承擔的選擇。畢竟離開了這個圓,還有三角形;這次 在雨天受的傷痊癒了,下一次還是可能在夕陽下摔倒。   生活就是心的修行。只要「有」、「我」,就會反覆受困、掙扎、煩惱, 就像螞蟻,逃開了一個圓,命運還是會畫下一個圓去圈囿住你。   那就去糾結、去煩惱吧。從有至無,面對痛苦,放下執著,終將成空, 結束即開始,開始即結束。   即使我是無用的螞蟻,即使要苦苦掙扎、害怕受傷,還是可以藉由疼痛、 藉由選擇,藉由創作,投身心的純粹透明、自足圓滿。   最後推薦聽完電影片尾的主題曲〈街〉,改編自堂本剛的第一首個人單 曲。特別喜歡這段歌詞: このカラダまだ行けるさ ゲームはまだ終わっちゃいないさ 愛を見失ってしまう時代だ 自分を守り生きていく時代だ 何かを守る為に 愛を伏せるなんて不細工だ 愛を見失ってしまう時代だ 街も求めているんだ 自分を守り生きていく時代だ だからこそタマシイが 愛を刻もう傷ついたりもするんだけど 痛みだけは忘れたくないんだ 這副身體還能繼續下去, 遊戲還沒結束。 在這個容易失去愛的時代, 在這個必須保護自我才能生存的時代, 若是為了保護什麼, 卻選擇掩藏愛,未免太不機伶了。 在這個容易迷失愛的時代, 連街道也在渴求著它。 在這個必須保護自己才能生存的時代, 正因如此,靈魂才要將愛深刻銘記, 即使會因此受傷, 但唯一不想遺忘的,就是疼痛啊。 https://youtu.be/XAXIGSCb3kE?si=1AH9a7yenjkbOy5b
-- 一隻鳥飛過去了,天空還在。就是這樣。 我懷疑,但,就是這樣了。 有時候,眼睛只肯告訴我這麼多。 陳斐雯 貓蚤札(其三)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28.171.5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ovie/M.1740835757.A.9D5.html

03/02 01:55, 1天前 , 1F
好文推~
03/02 01:55, 1F

03/02 11:26, 18小時前 , 2F
謝謝你:)
03/02 11:26, 2F
文章代碼(AID): #1dmmkjdL (mov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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