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造山者》導演蕭菊貞五年打磨台灣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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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見雜誌 / 《造山者》導演蕭菊貞五年打磨紀錄片,讓世人看見半導體奇蹟背後的英雄
群像
全球第一部台灣半導體歷史紀錄片
吳季柔
2025-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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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山者》導演蕭菊貞。黃菁慧
花五年打磨、描繪台灣晶片史詩之旅的紀錄片《造山者──世紀的賭注》在正式上映前就
掀起逾200場的包場奇蹟,透過導演蕭菊貞的鏡頭與史欽泰、曾繁城等關鍵人物的親口講
述,重探這段台灣近代史,也揭開台灣半導體奇蹟背後的英雄群像。
採訪/林讓均、吳季柔;撰文/吳季柔
映後的影廳昏暗,銀幕是唯一的光源,滾動著一行行工作人員名冊。蕭菊貞站在觀眾席後
方,逆光而立,勾勒出側臉的堅毅。她凝視著這部醞釀五年的紀錄片,逾半世紀的重量,
在那一刻悄然落入席間。
面積僅占全球陸地萬分之二的小島「台灣」,如何在風雨飄搖的年代,一路茁壯至世界半
導體重鎮?《造山者──世紀的賭注》說的這段故事,在這傳奇之地,卻少人知曉箇中細
節。
「大眾覺得買台積電股票沒有門檻,但想了解、認識科技,卻只覺門檻很高。」對蕭菊貞
來說,這座高牆於2019年鬆動,她開始覺得自己能說這個故事。此前,她曾受已故的清大
社會所所長吳泉源邀請,紀錄台灣護國群山的歷史,但「總擔心科技太過冰冷」。
直到6年前,帶領工研院精英部隊前往美國RCA(美國無線電公司)技術取經的RCA計畫主
持人胡定華追思會上,她看見過往少被外界窺見、科技界大老之間的革命情誼與真情流露
,「講真的,看到人我就不怕了。」這才決定開拍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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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繪台灣晶片史詩之旅的紀錄片《造山者》在正式上映前就掀起逾200場的包場奇蹟。吳
佩穎攝
台灣發展半導體,孫運璿曾叮嚀「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電影訪問逾80人,許多平時叱咤風雲的半導體大老,在她的鏡頭前紛紛卸下光環,還原成
平凡人。紀錄片呈現了那動盪的70年代,接連經歷退出聯合國、前總統蔣中正逝世與中美
斷交,社會彷彿被「亡國感」的陰影籠罩。許多人談起當年推動半導體計畫的經濟部長孫
運璿,總會提起他的反覆叮嚀:「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樣的時代重擔與期許,至今
仍令這些半導體老兵們感念不已、說得涕淚縱橫;也有人重回工研院宿舍前的芒果樹,意
外展露慈祥而調皮的一面。
「這一段歷史不應該被忘記!」威秀影城公關經理、同時也是資深影評「膝關節」李光爵
分析,電影忠實紀錄了這些開路先鋒的旅程,可見導演的使命感;其中,也穿插著工廠女
工們的訪談,不選擇花俏手法,但這些見證者談的是親身經歷,也是足以引發觀影者共鳴
的時代故事。
拍攝五年內,地緣政治與產業現況都早已風雲變色,蕭菊貞希望透過鏡頭,破除大眾對於
科技冰冷的印象,並且「直球對決台灣處境!」
魏哲家重磅宣布投資美國,蕭菊貞緊急修改電影結局
美國時間2025年3月3日,台積電董事長魏哲家與美國總統川普在白宮開記者會,宣布加碼
投資1000億美元建廠;3月6日,魏哲家返台赴總統府,與總統賴清德共同召開記者會,向
國民承諾台積電根留台灣。這項驚天動地的大事,打亂了蕭菊貞原先安排的結尾橋段,她
坦言,看到消息「腦袋空白了三天」。
而後,儘管上映時程逼近,她仍不顧同事催促,咬牙刪改結尾,加入魏哲家記者會這「最
後一顆鏡頭」來說明台積電赴美擴廠的關鍵轉折,一如她於2024年底將《造山者》推上院
線片的決心。「我很清楚,不只是拍科技奮鬥史,更是反映當前台灣在全球地緣政治下的
艱辛處境!」院線上映的背後是龐大的成本,這是蕭菊貞的賭注,所幸,觀眾反應卻出乎
意料的好。
2025年6月13日正式首映之前,已在多部歐美強片環伺下,創下試映一個月內各界包場逾2
00場的放映奇蹟,正式上映首週更寫下500萬元的華麗票房。
回想數月前,蕭菊貞還在為新竹試映奔波,不確定能否敲定巨城威秀的場地,畢竟紀錄片
在商業院線本就不易,要搶灘科技族群市場,更難上加難。她沒想過上映後口碑爆棚,包
場熱度高到影城不得不限量。就連首映之夜,蕭菊貞團隊想在華山包場,竟被告知大影廳
已被《造山者》訂走,數次上演了「自己打自己」的票房奇蹟。
小欣欣豆漿店在哪裡?七個月探尋傳奇起源
《造山者》回憶的面紗,在尋找傳說中的「小欣欣豆漿店」過程中被徐徐揭開。1974年,
時任經濟部長孫運璿等七位內閣高官與海外專家,在此喝豆漿、吃早餐,確立了影響台灣
未來50年的半導體發展史。不過,這間傳奇豆漿店,地址卻眾說紛紜,遍尋不著。
「(我找了)七個多月,就濃縮在電影這六、七分鐘。」蕭菊貞苦笑,所有人都勸她放棄
,但愈是遍尋不著,她愈無法接受,「當然會賭氣,覺得台灣太誇張了。才50年,還不是
找200年的遺跡耶!」她認為,忽視重要資產不是面對歷史該有的態度。
甚至,被蕭菊貞找來擔綱《造山者》總顧問的前工研院院長史欽泰也說,早在電影開拍之
前,他就已踏上尋找之旅,更曾動員周遭親友、學生,一路追查到當時的電話簿,最終確
定原址是南陽街40號,但到了現場,這個門牌地址卻已消失。相比蕭菊貞四處請託朋友,
到地政單位調出地籍圖,史欽泰則祭出台幣五萬元「懸賞」小欣欣豆漿店,「後來導演開
玩笑問我,她可不可以領這五萬塊,我說妳的貢獻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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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潘文淵在圓山飯店撰寫台灣半導體產業規劃,如今史欽泰回到同一房間向外眺望,低
迴不已。牽猴子公司提供劇照
史欽泰不僅是《造山者》幕後不可或缺的推手,更是銀幕前「第一男主角」。他身為前往
RCA技術取經的火種部隊之一,歷任工研院示範工廠廠長,並產出台灣第一顆商用IC晶片C
IC0001。在他穿針引線下,聯繫眾多昔日戰友,包括台積電前副董事長與第一號本土員工
曾繁城,都在他的遊說下,走向攝影機。接受《遠見》專訪時,史欽泰只淺淺笑說:「我
只提供素材,能不能感動人,這都是導演的功力。」這正是他謙謙君子的一貫風格。
1974年,時任RCA主管、台灣半導體推手之一的華人科研領袖潘文淵,曾在圓山飯店閉關
兩週,為台灣寫出「電子積體電路技術計畫」。《造山者》團隊在半世紀之後重返這個傳
奇起點的飯店房間,並重現當時俯瞰台北市容的一幕,史欽泰直言「像做夢一樣」。他身
在傳奇之中,如今回望感慨萬千,尤其看到歷史交織、解讀複雜,各方人物卻願意親身道
來當時心境,他不禁濕了眼角,「很感動,我一直想著不要哭出來。」
謝文憲包場響應:台灣不被看好卻仍揮出全壘打
半導體產業發展的歷史,嵌合在台灣經濟起飛的脈絡,也成為當時社會翻轉的縮影。知名
作家與資深企業講師謝文憲看完電影後,立刻決定包場響應。他的父親、姑姑年輕時都在
中壢的RCA工廠工作,如此成長背景讓他有更深的感觸,「許多人熟知的RCA工廠故事,是
排放廢水、土地汙染。但這些外來工廠提供大量就業機會,在台灣經濟發展初期產生很大
的影響。」
而電影刻畫的奮鬥精神,讓他回想起2024年世界12強棒球錦標賽,台灣奪下冠軍的那一夜
,他就在現場,那不被看好仍不願放棄,最終揮出全壘打、奪下傲人成就的過程,如出一
轍。他認為,即便非半導體背景出身,每個人都能「從中看到呼應人生成長與奮鬥的歷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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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世界棒球12強冠軍戰,謝文憲親自前往東京巨蛋為中華隊加油。謝文憲提供
「拍完這部片,我也覺得自己是造山者,即使是小沙粒,也是造山運動的一分子。」蕭菊
貞說,在她眼中,造山者代表著面對逆境而不屈的精神。拍攝過程中,時局不斷變換,從
疫情封城拍到ChatGPT橫空出世,再拍到川普重回白宮。她苦笑說,有段時間,一早醒來
第一件事就是看國際新聞,沒想過會從近代史拍成時事題,敘事不斷被迫打碎又重組,一
度懷疑自己能否順利收尾。
甚至,拍到幾位影中人已仙逝,拍到受訪者早忘了這部電影。5月中,全片完成後,蕭菊
貞才邀請受訪的科技界重量級人物首度觀看,「(片長)106分鐘之後,我的心才安了下
來。每個人都給我鼓勵,說這個時間上映,真的剛剛好。」史欽泰更大讚編導功力之深、
影像感染力之強,不到兩小時電影所帶來的震撼,遠勝他口若懸河講課一學期。對此盛讚
,蕭菊貞笑說只是盡一己之力,「你們創造歷史,我來留下歷史。」
也是影中人的曾繁城觀影後幽默表示:「沒想到我在電影裡面還蠻慈祥的!」其實他在台
積電以治軍嚴謹出名,如今反差感甚強的一席話讓在場人士撫掌大笑。
蕭菊貞:我不是拍成功,而是讓大家看到憂患中的勇氣
這是全球第一部台灣半導體歷史紀錄片,核心關懷早已超越了對成功故事的傳唱。蕭菊貞
反覆強調:「我不是要拍『成功』,反而希望讓大家看到憂患,看到那生於憂患、面對逆
境的勇氣。」
半世紀前,初代造山者在一片質疑與資源極度匱乏的困境中,憑著非凡的遠見與破釜沉舟
的決心,贏下一場改變命運的豪賭。當年的火種部隊自詡如「小李飛刀初入江湖」,年輕
無畏、放手一博,最終成功打響名號。
半世紀後,台灣半導體產業已傲立於世界之巔,卻也因此成為全球地緣政治下的「兵家必
爭之地」。那是風起雲湧的年代,現在又何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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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菊貞說,在她眼中,造山者代表著面對逆境而不屈的精神。黃菁慧攝
「我們不會輸!」台灣半導體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造山者》記錄下第一代造山者群像,同時叩問未來的挑戰。當前傾全島之力,發展半導
體護國群山,學者憂心,恐出現倚賴單一產業的「荷蘭病」。2024年台灣半導體相關事業
首度突破五兆元大關。蕭菊貞指出,這還沒算上外溢效應,路上四、五人中,或許就有一
位從事半導體相關產業,「這個島已經無法回頭了,回不了頭也是賭注!」
言下之意,其他國家缺半導體、缺AI之際,武林至尊寶就在這座小小矽島之上。後續的挑
戰,是如何延續當前的優勢,讓當代年輕人再去拚搏,讓台灣變得更強盛。而身為初代造
山者之一的史欽泰,很高興電影引起迴響,期待帶動更多人進一步探索這段歷史,更笑說
讓百工百業的年輕人有底氣做夢,有根可以溯源,續寫台灣未來的下一篇章。
蕭菊貞坦言,收到最感動的回饋來自年輕人。即將出國深造的電機系學生,眼框微濕地來
向她道謝,說他「知道要怎麼講台灣的故事了」;一場映後座談時,隔壁影廳正放映磅礴
動作片,轟然音效不斷傳出,蕭菊貞因此數度被打斷。此時,一位年輕人高喊「導演加油
,我們不會輸,因為我們(半導體)也是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的任務)!」一句
話掀起滿堂掌聲與喝采,令蕭菊貞泫然。
全球地緣政治的板塊正在擠壓,下一波造山運動或許即將到來,前輩的傳奇已鑄成史詩,
而新的江湖正待開拓。這次也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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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邊緣到核心:台灣半導體如何成為世界的心臟 》,史欽泰、陳添枝、吳淑敏/著,2
025.3.31天下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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