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李奇導演談歧路天堂
資料來源:國家電影資料館 電子報
發刊日 2009/4/10
李奇導演談《歧路天堂》
◎林莫 記錄整理
(編按)有人說《歧路天堂》晚出了十年,但也有人預言,十年之後時間將證明,這是
一部具有前瞻性的好電影。今(98)年3月26日午後,《歧路天堂》在電資館舉行特映會,
在映後近一小時的座談會中,李奇導演回答觀眾的提問,並與大家分享他的拍片心得。《
歧路天堂》即將於本週末上映,在此特別將座談會中導演的談話綜合整理如下。
台灣有些人看過《歧路天堂》後,可能會覺得與預期的不同,尤其台灣已經有許多關
於外勞的紀錄片和電視劇。我和不同的人談過這部電影,有學院、社會人士,目前最能接
納這部電影的是家庭主婦,尤其是中年婦女。她們大都因為有與外勞相處經驗,或身體上
有病痛,或家中曾有長輩去世。另外一群對這部電影有感覺的是西方人,有些選片人覺得
這部電影的視點很fresh,前所未見。
影片的敘事節奏貼近角色的生命情調
在拍攝之前,我已預估好所有的鏡位,也畫好詳盡的分鏡表。但和攝影師李屏賓討論
後,他建議我把太多吊書袋的地方解掉,對我來說,整個拍攝過程是一個解的過程。即使
拍攝過程很趕,每個鏡頭都有快的拍法和慢的拍
《歧路天堂》(縱橫國際提供)
法;有的是很長的鏡頭,有的地方切得很細。我和本片剪接兼總監廖慶松討論過,我們談
到剪接的速度和生活的情調、「呼吸」,我們都覺得《風櫃來的人》是侯孝賢最有生命力
的電影,是侯孝賢真正生命的情調和對生命的看法。不像他近期的作品趨向形式主義風格
,他早期的電影是本能的、自然的。於是我決定順著片中人物的調子來剪,讓他們自己呼
吸,而不是強加一些東西在他們身上。泰國人和印尼人說話很慢,若將他們的動作剪得很
快,這在意識形態上是有問題的。譬如旅館的段落,我希望它是一個大的段落,而不應該
切得細碎。其中比較像傳統戲劇的段落,是一開始女主角逃難的過程。當她從林口的農地
逃到台北,她逐漸地放鬆,即使這是一個不友善且神秘的城市,但她逐漸進入這個城市。
我曾剪過一個快節奏的版本,但怎麼看都不對勁,於是我決定以這個面貌呈現,但卻也讓
許多人看到第二遍,才能知道其中的用意。就像侯導早期的片子都是「後說」,我不喜歡
傳統的直線敘述,我比較服膺英國哲學家羅素的說法,歷史有些是直線的、有些是圓型的
敘事,最後會產生拋物線的東西。有人覺得這樣的敘事方式讓整個節奏流於緩慢、拖沓,
甚至有人在網路上評論「場面調度生澀」,或許我的有意安排不一定奏效。我的剪接之一
蕭汝冠說,這部片即使剪到第三、四十遍,還是覺得很fresh、很好玩。可能就是這個道
理吧。
剛開始籌拍時,我們曾考慮用手持攝影機,以類似達頓兄弟《美麗羅賽塔》那樣的節
奏來拍,而且全片幾乎只有一個視點。但當我與演員長期生活、接近外勞的生活圈之後,
觀察到他們的生活情調、生命觀和宗教觀是悠緩而生生不息的,便覺得不應該用手持攝影
機。在開拍前五天,我和李屏賓說不用手持攝影機,但我也希望這部片不要像侯導某些片
子只是冷冷的觀察,而是有時候進去,有溫暖的感覺,不要太花俏,譬如李屏賓在《花樣
年華》的攝影那麼美,不要用太多柔焦鏡頭,也不要用他那著名的、以一種特殊的濾鏡拍
出金色稻桿(straw)的色調。最後我們決定全片用250度的日光片來拍,因為這最可以貼近
這些外勞的東南亞情調,並呈現他們的膚色,除了一場戲因為太暗而改用500度底片。
《歧路天堂》(縱橫國際提供)
後製時我特別將某些場景光調得很暗,呈現了我對某些事情的看法,也綜合了外勞對
台灣的看法──他們覺得台灣人善良但不快樂。在台灣放映的版本有比較多外勞和台灣人
對話的部分,但也比較melodramatic,記錄了這個時刻我所看到的不同族群互動的結果,
我特別將這個版本留給台灣的觀眾。而我另一個參加國際影展的版本呈現的是外勞眼中的
台灣,我把它剪得很乾淨、很純粹(pure),看起來比較冷調而且超然。
楊貴媚厚實的演出所展現的生命張力
費曼光這個角角很高興能邀楊貴媚演出。她是很棒的演員。當時她同時也在演《星星
知我心》,每當她讀劇本碰到疑問時都會打電話和我討論兩三個小時,而且對在影片中裸
露洗澡的鏡頭毫不介意。我因為做過很多研究而且和外勞相處過,寫劇本時我對外勞這條
線很有把握,但如何讓外勞和台灣人產生對話,其實是困難的,我對這部份比較通俗劇的
部分很沒把握。楊貴媚所演的diva這個角色其實有許多不足與外人道、很隱晦的層面。片
中費小姐送給印傭芭比娃娃裝,後來她穿在身上,就像那位泰勞Supayong被戴上三太子的
外殼,這部分很隱晦,不太容易看懂。有的觀眾看到後來會感到不耐,可能這兩條線的兩
種風格無法相融。原本我想採取希維特(Jacques Rivette)在《賽琳與玉麗上了船》那樣
的方式,在屋裡屋外是兩種截然不同
《歧路天堂》(縱橫國際提供)
的風格,那些外勞在楊貴媚家裡都被吸了血,變得槁木死灰,一出去就有生命力。但拍片
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當我和楊貴媚相處之後,覺得她是一位很earthy、很台的人,於是就
把這部片原本想用的爵士樂風格改成都馬調,藉此展現她的stardom。我想有的觀眾會對
最後四分之一的部分感到不耐,主要是因為這部分風格怪異,若是我有比較好的場景,也
許可以拍出像《日落大道》那樣的味道。
但從那一角度看,其實楊貴媚的角色並不那麼像蛇蠍美人(femme fatale),她比較像
台灣走過1960、70年代經濟起飛的年代,做過家庭加工業、苦過的人,很台、很earthy。
在某種情況下,她被拉到那樣的位置,而現在又回到她原本該有的位置。我也想把她設計
成像diva一樣,曾經輝煌一時,但現在的情境就和她身體的狀況一樣,不復當年盛況。很
遺憾楊貴媚沒被金馬獎提名最佳女主角。
也許有人會覺得後面melodrama的部分很有戲劇張力,但我覺得它過於melodramatic
,所以在另一個96分鐘的版本中大都剪掉了,楊貴媚變成只是Setia冒險過程中的一個過
客。我和另一位編劇胡淑雯反覆改了很多次,想把台灣這條線牽進來,最早想用劉俠的例
子,但因為顧忌劉俠的家人還在台灣,不想造成剝削的情況,於是楊貴媚的角色從小說家
變成畫家再變成演員。奇妙的是,我在小景窗裡剪接時沒發覺楊貴媚的演出有多特別,後
來放大在銀幕上看,才發現其演出的厚實和所展現的生命張力。吳立琪的角色在全片的陰
鬱舒緩的調子中顯得出色,很容易讓人印象深刻。楊貴媚這個角色不容易討好,但她的道
德高度讓人最後會被感動! 而印尼女演員Lola Amaria有脫胎換骨的表現,和她在印尼片
中的演出大相逕庭。她後來看到自己的演出都非常高興。新加坡影展除了邀我,也特別邀
她參加。
在火車上的場景,我在寫劇本時就設計好要拍攝車窗那一景,窗外的景色最好能像實
驗電影的亂紋。我們在嘉南平原那樣豐沛、舒緩的場景上拍這一幕,攝影機最後停在火車
廁所門上一男一女且有缺角的影像上,我覺得很有趣,就把它剪進來。另外一件有趣的事
,Banlop在廁所裡數秒數了很久才開門,久到讓台灣人快要無法忍耐。寫劇本時我也設計
要拍攝壁虎。在蘇古諾夫的Empire那部片裡,有個像diva的女人住在一間怪屋子裡,她常
常像壁虎一樣在牆壁上爬來爬去。我想讓楊貴媚的角色像diva,表面上看來很脆弱,其實
像壁虎一樣很有生命力。於是我堅持在楊貴媚家中要有一隻壁虎,不過我們找了三隻才找
到一隻可以攀在牆壁上。
在聲音的部分,片中Sam Cooke的"I Lost Everything"這首歌呼應了diva的情緒。費
曼光認為這位外勞朋友應該要照顧她,有時她也會想,這時這位外勞朋友應該正和她男朋
友在一起。我和胡淑雯討論過一位殘障的人如何滿足性的需求,可能透過偷窺、想像或音
樂……,有各種可能的方式。
這部片中我用了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熱帶幻夢》(Tropical Malady演士兵
的那位男演員Banlop Lomnoi,剪接的速度也和這部片前半部一樣。片中男女主角在旅館
裡午後休息的那場戲,我希望它像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極樂森林》最後森林裡
的那場戲一樣,讓他們像「死屍」一樣躺在床上。那場戲拍了很久,當時正好有陽光進來
,照射在Banlop的身上,我們大部分用自然光,僅補了一點光,也沒做效果,但那光線竟
然在他身上移動、擴大。我將這場戲連接到費曼光正在看壁虎的鏡頭,然後接到她在地上
爬、她正在聽的音樂、她輝煌的過往成就,再連到三太子的戲。三太子其實代表了台灣過
往民俗(folk)和當下的東西。我在片中將性、diva、爬蟲類、三太子、懷舊、變裝和模擬
(mimicry)等元素連接在一起,雖然在此最好不要明講,但我仍希望觀眾可以解讀出來
。
歧路天堂
4/10上映
上映戲院:
台北信義威秀影城 (台北市信義區松壽路18號)
台北欣欣秀泰影城 (台北市中山區林森北路247號4樓)
台北今日秀泰影城 (台北市西門町峨嵋街52號4樓)
桃園歡影城 (桃園縣蘆竹鄉南崁路一段112號7樓)
新竹大遠百威秀影城 (新竹市東區西大路323號8樓)
台中新光影城 (台中市西屯區中港路二段111號13樓)
高雄大遠百威秀影城 (高雄市苓雅區三多四路21號13樓)
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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