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大陸電影經濟變遷下的中國女性
2009-12-27 旺報 【陳韻琳(自由作家)】
電影《盲山》、《生死劫》中的弱勢女大學生
和台灣或所有其他國家一樣,經濟發展中的大陸電影,也有不少導演側重描寫社會
轉型期間小人物的犧牲,尤其是女性……
台灣在經濟發展過程中,跟所有其他國家一樣,都出現因城鄉差距、重商輕農,導
致貧富懸殊加大,農工階層被犧牲、價值觀扭曲的現象,這段歷史,已大量書寫於六、七
○年代鄉土文學作家的作品中,成為台灣文學史輝煌的一頁,而後隨著電影的發展,他們
的作品又有不少改拍成電影,造就了台灣電影史的深度。
《盲山》將女大生拐賣進山
在經濟發展中的大陸電影,也有若干導演側重描寫社會轉型期間小人物的犧牲。眾
多電影中,比較讓我震撼的分別是李楊的電影《盲山》與李少紅執導的《生死劫》(
Stolen Life)。因為在這兩部電影中,被犧牲的是女大學生,有知識水平的女性。
《盲山》這部電影,書寫了來自貧窮家庭的女大學畢業生在都市尋找工作的困境。
女大學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趕快找到一份好工作,好幫父母還債,這債務是為提拔她念大學
欠下的,於是她被一份高薪工作吸引,這工作是到山裡摘草藥拿到城裡去賣,結果哪知道
她就被賣進山裡作媳婦了。
在這故事中,買她的實在稱不上是壞人,他無非是因為在山裡人丁稀少又太貧窮,
沒老婆可娶,因而為生育後代花錢買下的,他哪知道他買到的是被拐到山裡的女大學生?
女大學生幾次想脫逃,卻被山中男丁合謀封鎖,甚至女大學生都逃上了車即將離開這恐怖
的山區,仍被村中男人們拖下車,當路人想為女大學生做點什麼,男人就堵回去:「她是
我老婆,你管什麼閒事?」於是想仗義的路人便失去了理直與氣壯。
女大學生在這山中,知識水平全失去了意義,她是作為傳宗接代的工具、作為幫傭
勞力人口而存在,她丈夫跟她完全不能、也完全不需要進行任何對話,這種山中人原本弱
勢、大學生原本強勢的處境,因為大學生是被拐賣進山的女子,而徹底的顛倒了。這種顛
倒,更凸顯了經濟發展過程中城鄉差距、貧富差距過大,所造成的不幸。
《生死劫》怵目驚心
李少紅執導的《生死劫》(Stolen Life)是另一個跟女大學生有關、怵目驚心的
電影。電影中的女大學生吳嫣妮,是文革後期知青下鄉後,被犧牲的知青的下一代,因為
這些知青絕大部分都不得不跟當地鄉下人結了婚,成長背景懸殊、生活方式不一,造成了
婚姻的不幸。吳嫣妮的母親因下鄉插隊終究是沒能進大學,孤單無依下接受鄉下人的照顧
,最後奉子女之命成婚,婚後生下女兒吳嫣妮,眼見一輩子得在窮鄉僻壤生根,她對人生
的遺憾轉成對自己的丈夫跟女兒的怨懟,她老覺得女兒比較像那她一直瞧不起的丈夫,決
定把女兒交給自己的母親帶,而她對女兒的態度,也就影響了她娘家對這無辜女孩的歧視
。
可以想見吳嫣妮是多麼想趕快離開這個家。她原本一長大就想趕快出去工作讓自己
獨立,但沒有機會讀大學的鄉下父母親,卻叫女兒一定要想辦法考進大學,完成上一代無
法圓的夢想。
吳嫣妮終於作了父母一輩子沒辦法作的事,她考上大學。誰知她一生的惡夢也從此
開始。
吳嫣妮像當年的母親一樣,離鄉背井無人關愛,就在此時,認識了一個男人木玉,
儘管他只是個農工階級的運貨司機,卻經常因運貨有機會進入這所大學,於是他的溫柔體
貼,讓初到都市人生地不熟的女大學生吳嫣妮深感溫馨,然後,她又無意間發現男人有個
不幸的錯誤婚姻,婚姻正在死亡中。最後,這男人終於結束了婚姻,為了方便照顧吳嫣妮
,建議她搬去跟他同居。
慢慢的,兩人從蜜月的浪漫進到一般夫妻家居生活,吳嫣妮不幸懷孕,肚子大到藏
不住只好放棄學業,一陣子後,男人卻毫無預兆的突然失業,兩人經濟陷入困境,吳嫣妮
只好接些大肚子還可作的手工貼補家用,又在夜市賣田螺。
就在此時,吳嫣妮未婚懷孕大腹便便在夜市賣田螺的景況,終被母親發現,母親為
避免吳嫣妮日後像她一般悔恨自己一生被誤,願意給木玉一大筆錢,只要同意孩子生下後
立刻送人。
吳嫣妮生產後,故事急轉直下,揭露男人木玉的背景。原來這男人根本就是個販嬰
者,他專門尋找人生地不熟的大學生下手,讓她懷孕生子,女大學生尚無自立能力,不可
能撫養女嬰,因此不得不同意將嬰兒送人,木玉每送出一個嬰兒,都會賺到一大筆「營養
費」,若女大學生的家長介入,他更可撈上兩筆。這伎倆一再重複,每當他「突然失業」
、必須到處打零工無法每天回家,都是跟他同居的女子懷孕大肚子後,那時,他其實是在
進行另一次的拐騙,對另一個女人下手,因此他可以一直有嬰孩販賣,他永遠跟新女人說
前女人是一樁「不幸的婚姻」。
這一切恐怖的經歷,與吳嫣妮父母親這上一代有著反諷似的對比,因為男人木玉專
挑還無法自立更生的大學生下手,他還得意的說:「大學生又怎樣?還不是被我這農工耍
被我玩!」
《盲山》與《生死劫》,不僅反映中國大陸經濟發展過程中如台灣當年,面臨價值
觀扭曲的嚴苛考驗,而受害的女大學生,也反映出大陸特殊的歷史與地域的風貌,它讓我
們看到從文革時代的思想,激烈轉型到資本主義發展社會的概念,不僅在上下代之間構成
激烈的代溝,在價值觀嚴重扭曲之下,上一代無法圓的夢,亦即上一代心中崇高的大學殿
堂,竟使後來身在其間的下一代女性,如羊入虎口般,一不小心也成為另一種受害者!
電影《女兒紅》裡看三代中國女性 從亂世到太平盛世
電影《女兒紅》的敘事環繞著一罈《女兒紅》展開,這罈酒不僅緊扣三代女人的敘事,也
成為時代的象徵,切片了國共對抗、文革以及經濟開放的三大時期……
在張戎所寫的《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這本書中,清楚的交代中國近百年動
盪不安的政治變遷,導致一個家族中三代的女人,因為不同的社會情境、思想格局,而面
臨不一樣的苦痛。這三代女人的斷代史,分別是軍閥亂政的封建時期、國共對抗、抗日戰
爭的三、四○年代、以及文革時期。
然而從文革徹底拒斥西方資本主義,到開放經濟接受資本主義之後,大陸再度面對
的是社會情境與思想激烈變革的年代,就如同謝衍執導的《女兒紅》,它也描述了三代女
人的故事,只是歷史切角是國共對抗、文革以及經濟開放的三大時期。
一罈酒 三代心情
《女兒紅》的敘事圍繞著一罈「女兒紅」,這罈酒不僅緊扣三代女人的敘事,也成
為時代的象徵。
這三代女人的家族,在紹興當地是有名的製酒之家。第一代女人,從釀酒的父親口
中得知釀酒的祖傳祕方──向酒罈吹氣、哄著酒罈一如哄著新生嬰孩,這祕方毫不科學,
但據父親說一直有效,這正是舊時代事業家傳的典型寫照。
第二代女人,親眼目睹酒罈在紅衛兵手中被砸碎,原本是家族驕傲的酒廠,如今成
為走資派之罪,家產盡被沒收後,第一代、第二代女人一起淪為洗刷酒瓶的工人。
第三代女人,放棄了大學學業,一心一意想賺錢,擺攤子不成,最後在第一代女人
、也就是她外婆的支持下,變賣了祖傳房子,到城市裡開兼營飯店的酒家,同樣是賣酒,
彷彿是繼承了家業、但卻徹底離了家鄉的根。
電影中,連結家鄉溪河的橋,成了時代的縮影,三次在溪邊重要的談話,背景都出
現別具象徵意義的人群。
第一次溪邊重要的談話,是第一代的女人跟情人話別,情人、也就是家裡的小廝阿
藕必須暫時遠別以避風頭,他承諾將會盡快回來娶這位已經懷孕的小姐花雕,那時背景中
裡是軍人整齊畫一從橋上走過。
第二次溪邊的談話,是第一、二代女人母女間的對話,女兒告訴母親,面對遠在台
灣的父親、走資派的母親,她這一輩子無法翻身了,她只能選家世最好的男人保護自己─
─也就是毫無學識背景、農工出身的老粗陳寶康,說這關係終身大事時,背景是橋上喧囂
而過的紅衛兵。
第三次溪邊談話,是第一、三代女人祖孫倆貼心的聊天,外婆一邊協調著她女兒與
她外孫女之間的爭執,一邊勸外孫女別為了賺錢耽擱婚事、失去真愛,這真愛中的婚姻,
是第一、二代一輩子沒能等到的美滿。這次談話,她倆背景裡的橋上人群,是台灣來的觀
光客。
三代女性 三種期盼
第一代女性的父親為她取了個酒名:花雕,並在她出生時,根據傳統為她埋了一罈
花雕「女兒紅」在地底下,待花雕出嫁時方才出土當作嫁妝。然而父親的思想仍是守舊的
,他幫女兒選擇了門當戶對的地方大戶。當花雕偷偷瞧見她日後的丈夫竟然還是個孩子,
足足比她小了十歲左右,她頓時知道自己的人生從此幻滅,基於不滿的反抗、基於想主動
掌握幸福的意願,她偷偷跟在酒廠作活的小廝阿藕暗結珠胎。
但第一代女性花雕的幸福被葬送,卻不是因為她違反了傳統倫理,而是因為國共對
抗下的亂世流離。直到許久以後,花雕的女兒秋妹長大,花雕才知道當年她的情人被國民
黨抓去當兵,從此兩人分隔台海兩地,而花雕也因此受到政治牽連,影響到她的女兒秋妹
。
第二代女人秋妹,她生父不詳,從沒有得到過父愛,卻必須背負著父親政治錯誤的
罪,因此她上大學的願望受阻,在文革期間,為了自保,她跟作酒廠老闆的「走資派」母
親劃清界限,前途茫茫下,她選擇下嫁毫無知識水平的勞動階級陳寶康。秋妹的丈夫是徹
底的大男人,讓秋妹差點死於粗活後意外的早產。最後,秋妹如母親般獨自將女兒飛飛帶
大。
飛飛的名字是由外婆花雕取的,飛飛成長於經濟開放的時代,她的思想、價值體系
也由經濟當家的社會所形塑。她是三代中唯一能上大學的,卻因為急於賺錢而放棄了。她
擺過攤子、在酒吧裡當過女侍,最後,她開了一家兼營飯店的酒家。於是莫名其妙的,那
在文革後失去的酒廠家傳,竟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了這家族中的第三代。
「女兒紅」的命運
隨著三代間的亂世流離,「女兒紅」在三代間也是完全不同的意義。第一代女性視
「女兒紅」為永不能圓的愛情與婚姻的美夢;第二代女性視「女兒紅」為阻礙前途需徹底
打破的「四舊」;第三代女性視埋在地底長達三代的「女兒紅」為招攬顧客、讓店面有特
色的生意經。
從人性溫情的角度來看這部電影,第二代女性秋妹是被犧牲得最徹底的。她明明實
質上從沒有享受過父愛,卻被遠在台灣的父親害了一輩子,明明生命中最重要的親情是母
親,她卻被迫跟母親劃清界限,她莫名其妙的被剝奪了一切,等自己的女兒有機會圓她無
能圓的夢,她卻看著女兒奔向另一種價值觀──為了賺錢放棄大學、甚至差一點放棄婚姻
。
所以最讓人感慨的一幕,就是遠在台灣的阿藕回到大陸,第一代女人花雕一生愛著
他等著他,如今看著他,滿溢著無言的感慨;第三代女人像個嬌嬌女,自自然然就奔向傳
說中的外公;只有第二代女人,冷冷看著這個害了她一輩子的父親、面無表情,文革,彷
彿使她徹底失去了愛與被愛的能力。
「女兒紅」這罈酒的結局,恰好由第一代和第三代女人間愛與被愛的能力所決定。
第三代的女性飛飛,為了自己與外婆間的愛、為了成全外婆的心願,終於同意讓這罈「女
兒紅」,成為自己婚事的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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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filmwalker 來自: 123.192.206.64 (12/27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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