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浦銘心與董折(3)--麥浚龍《暴烈˙34》
3.暴烈 34
二零零三年六月三十日,夜
我們34歲。在這一個晚上,沒想過我們的世界即將停頓。
炎‧夜‧十一時三十六分
也許是天氣關係吧, 本已習以為常的你推我撞,
誰也想不到我們二人,竟然在這個晚上走到了這一個結。
早上妳說家裡快沒鮮奶,晚上下班後我特意去買,
交到妳手上時妳冷眼一看,淡然地說我又買錯了。
也許牛奶這回事我真的不太懂,牛奶就是牛奶,
買甚麽品牌/品種,牛奶依舊是牛奶。
反而如果是買了過期牛奶,最起碼我知道該找誰。大家都沒錯,
但如果是我買錯了的話…即是大家依舊都沒錯,錯的只是我。
過去八年都是這樣。我心裡想,為何牛奶這麽簡單都要這樣分類複雜化。
重要的是,為何總要放我在這個既討厭又兩難的情況?
其實一早就不應叫一個對奶類沒見解的人去買奶吧。
坦白說,自問其實一點都不出眾,更加談不上有甚麽才華。
我只能盡我的能力去擔起這個家。這一個晚上,
妳如常地弄好了蘋果批,但我這一刻隻想吃即食麵。
我放下了家用現金,也許妳並沒有留意到,從上個月開始,我加薪了。
我沒說,因為這真的並不是一件需要慶賀的事。
我當上了造紙公司分行推銷部的暫替副經理,
原因不是我有甚麽超水準的表現,純粹原本當副經理的,
上個月突發性心臓病離開了。所以我這個暫替,真的沒有值得慶賀的理由。
廚房內,她站在我身後泡茶。而我背著她在煮麵。
妳:「我聽朝早…」 (我明天早上....)
我:「…哦」
妳:「…你唔問點解?」 (你不問為什麼?)
我:「…點解?」 (為什麼?)
妳:「…返工。」 (上班。)
我:『…之前冇聽妳講過?」(之前沒聽你講過?)
妳:「是但啦…講咗你都唔會上心。」 (隨便啦..講了你也不會放在心上)
我:「…」
妳:「記得食藥。」
七年前左右,我患上了躁鬱症(bipolar)。
我感到詫異,忙著煮麵的手也停了下來。死寂了一秒,
我突然失去了吃的意欲。不單止不想吃,我對眼前的一切感到生厭。
我把整碗麵掉到牆上去。她好像早已預計到我會這様子反應般,
冷冷地繼續泡茶。我步出大廳把眼見的一切摧毀。
過程中我依稀聽到小孩的哭聲。
工作了一整天,差不多十六小時,我也不清楚哪來這種力氣。
我返回廚房,她慢慢脫下她手上婚戒,傳過給找,
我接過這件死物,然後放進口中,感覺並不好受,結果我把戒指吞了。
她重重的送我一巴掌,我亦全數送回,出
手的─刻心裡有種空洞,這種感覺,之後才領會到,也許算是內疚吧。
有句話想說,欲又說不出口,她轉身打開身後雪櫃上的冰格,
冷卻這種刺痛,冷卻這種難受,冷卻了我們的關係,
她背向著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有時我會想,
為何妳要這樣狠,就連情緒也懶得給我看到。
其實兩口子各自上班絕對是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
只是我們不是曾經說好了我對外,妳對內的嗎…
如果妳決意想工作,亦甚至已經找到了工作,我們不是該感興奮嗎…
甚麽時候開始我們走到這種不知情而卻變了冷漠交待的一步。
原來往往有很多事情那怕有多簡單多直白,道理容易,面對難。
分家,大不了終生不見,妳除下的婚戒,我吃了。
妳送我的一巴掌,我全數送回給妳。.
家的一切,能破的都破了,能摧毀的我都摧毀了。
如果一切也要分,我寧願甚麼都不要。
如果沒有,倒不如大家甚麼也沒有,習慣了傷害,我們早已變得麻木。
我步出破壞後的大廳,從破堆裡找到了一部殘舊的手提MD機,
費神找來合適的碟,找到的耳機斷開了一半。
我步進廚房,手提機播放著音樂,我把一邊耳機放在她的左耳,我聽著右耳。
這個時候音樂才嚮起『暴烈‧34』這首歌。
不知從何說起,我只能找另一種代替品,說說我們的事。
我不為意自己的手割破了,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地上。
我們二人站在原地足足有五分鐘這麼久。
聽完這首歌,她望了我一眼,臉帶感觸。過程中我們並沒有對話。
歌曲播完,她望著我望了很久,大概在等我說出一句我從來說不出的三個字。
到了今天,這三個字依舊纏繞著我。
到底「對不起」這三字,有多難啟齒。
到底經歷過多少次失望才能驅使她絶情地拋下─句沒語氣的話:「爭氣。」
她步出廚房,走進房間,執拾了一個袋,
拖著我們第二名九歳的女兒,另一手執著一個殘舊的玩具熊。
二話不說地離開了這個家。記憶中,好像是妳先動手的。
其實…到底是誰先動手好像經已不太重要了。
到了今天,我偶然會感到內疚,依然會怪責自己。
怪責,不是要找出誰先挑釁誰,亦不是最終誰傷害了誰。
怪責自己,純粹因爲就連一句簡單的「對不起」我也沒說出口。
今天,一個人的時候會想,如果當日我真的說了對不起,
可能我們不會走到破裂這個地步。
可能……如果…可能……如果…可能…如果…已過去的,
總是極容易套用上萬個無盡頭的可能…億個無盡頭的如果。
而被問到我們之間的這道裂縫起源於哪……,
我也真的不知從何說起。回想起,我已經很久沒看過妳的笑容。
而我有時還會覺得,妳好像尚在懷內。最後看到的是妳們遠去的身影,
而不知我呆坐在原地多久。
原來從這一刻起,我忘記了怎樣眨眼。
眼球很乾,淚線倒流,吹沙入眼,甚麼也好。
慢慢我才明瞭,想哭卻沒淚,有多麽的不幸。
自這一晚,我眼睛開始看到很殘影,很多個妳,很多個我。
開懷的妳我,對望著的妳我,無言的妳我,吵架的妳我,
受傷的妳我,離我而去的妳,離我而去的我。
大世界往往說沒有明天的就叫絶望,其實有明天的,是另一種現實的苦。
苦極,是明天之後又有明天,明天明天之後仍有明天。然之後呢……
日之後又復日,夜間的昏暗成就著無眠者的怒。
突然想起那個洩漏輻射的地方。這片宏偉的廢墟,套在我身上,
拿走宏偉兩字,我躺在一個屬於我的廢墟。
某夜,我把家裡所有衣服全數燒掉。燒衣服這個行為巧妙地被鄰居投訴
說我縱火,報了警。探員上到來瞭解,臨行之際我問警員能否為我帶上手銬。
荒謬地奇妙,奇妙地荒謬。
我伸出雙手。
探員:「想點?」 (想怎樣?)
我:「想落扣。」 (想上手銬)
探員呆了一呆:「癡筋,咁又唔駛。」 (神經病呀 不需要的。)
我:「唔係哩,做戲做全套。」 (別這樣,要做戲就做全套)
探員:「你殺咗人?」 (你殺了人?)
我:「冇。」 (沒有)
探員:「咁會唔會?」 (那你會殺人嗎?)
我:「唔知。」 (不知道)
探員:「咁即係係未啦。」 (那就是還沒殺人啦!)
我:「唔係哩,當俾個交代啲鄰居,佢哋心哋其實唔差。」
(不是的,就當作給鄰居一個交代,他們心地其實不差)
探員冷說:
「頂你,你估你重犯咩?落扣都要有講理據㗎。重識得幫人講好說話,你仲幾
冷靜啊。」
(靠么,你以為你是重大罪犯嗎?上手銬都要有正當理由的。
還會幫人說好話,你還滿冷靜的嘛)
探員見我依舊雙手伸出,他她望望我家四周。
探員:「你都幾趣緻,燈神呀,唔駛啦。」
(你也是很有趣,燈神,不用上銬的)
我:「唔係哩,要㗎。」
(不是的,一定要的)
探員:「有病呀?」
我:[係啊。」
探員:「睇醬生。」 (看醫生)
我:「睇咗。」 (看了)
探員:「食藥。」
我:「吃緊。」 (正在吃)
探員:[咩藥。」 (在吃甚麼藥?)
我:「解藥。」
探員雙手叉腰笑了出聲。
探員:「咁即係有得醫啦。」 (那就是還有得醫啦)
我:「有。」
探員:「淨翻幾耐?」 (還有多久可以活?)
我:「咁又應該唔短。」 (應該還滿久的)
探員:「咁你又話冇得醫?」 (那你又說沒得醫?)
我:「心痛,可以點醫?」 (心痛,可以怎麼醫?)
探員又笑了。探員望著我:
「哎…怕撚咗你,總之,今晚冇人要受傷,好冇?之但係我哋
咁樣柒企,冇接觸冇得落扣。」
(唉,怕了你了,總是,今天沒有人要受傷,好不好?
但是我們這樣子傻傻站在這,沒有肢體接觸就不能上手銬)
我們二人站著不動又好一會,我慢慢伸出右腳往她的鞋上
踏了一下。
探員:「睇你都係唔想屈喺度先搵著我嚟搞,
(望望手錶,望望四周,再望我〕撞啱我轉更,
真係唔知我唔好彩定你好彩。(邊拿出手銬邊說)嗱依家鄰居投訴,懷疑有人縱火,
我懷疑你有襲警嘅可能性,依家帶你返差館。清唔清楚?」我點頭。
(看來你也不想在這裡耗 才跑來踩我,剛好我要準備換班
真的不知道是我不好運還是你運氣好
現在有鄰居投訴,懷疑有人縱火
我懷疑你有襲警的可能性,現在帶你回警察局,清不清楚?)
探員:「喂,點頭唔成立㗎,配合嚇啦,要講出口。」
(喂,點頭不成立的,配合一下吧,要講出口!)
我:「清楚。」
探員:「咩名?」 (叫甚麼名字?)
我:「董折。」
探員:「戴慈欣。」
我:「多謝妳。」
戴慈欣:「行啦通緝犯。」
臨把我放進暫時性拘留室時,她拍了我一下,說:「人呢家嘢,放輕啲啦。」
(人這種事,看淡一點吧!)
結果我被拘留了48小時。
回到家,仍是個廢墟。無聊這回事。對,我有無限時間去無聊。
灰燼中剩下一件麻質的黑色大褸。我在想,這一件大褸,我就只穿它一輩子。
董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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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版TradingView排名世界第一!!
一個被交易耽誤的音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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