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台灣與日本綜藝節目的差異
幾天前，日綜版曾討論《男女糾察隊》多大程度上是「套招」？
其中衍生台灣綜藝節目連「套招」都不如日本的說法。
我有些相關想法，似乎比較符合本版內容，
故貼在這裡與大家分享。
綜合那些討論，
我們或許可以這樣區分台灣跟日本的綜藝節目特性：
日本：重企劃、編劇。
台灣：重臨場反應。
或許兩者各有利弊。
1
像我在看《男女糾察隊》的「格付」單元時，偶而會覺得笑點舖陳得有點牽強，
比如爆出笑點的人自己在說完以後，雖然其他人笑了，
但自己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只能傻笑或是表情僵硬，等大家笑完。
又比如有時是兩人以上要合作的笑點，
但兩個來賓彼此可能私下不熟，卻硬被拱著湊在一起做動作，
此時就能發現其中一人的表情有點尷尬，反應也不自然。
於是主持人小淳就努力地想讓氣氛自然一點。
這種情況在整好色諧星時還比較不明顯，
但需配合的現場人數一多，像「格付」，有時就會出現舖梗的斧鑿之痕，
尤其是在非諧星的新人參與時。
相對來說，台灣的狀況，則是以藝人臨場反應來主導，企劃能力較弱，
所以才時常抄襲日韓綜藝節目的點子。
而且，當主持人能力不足，或與來賓之間聊不出梗時，
製作單位只好用一些最直接的手段吸引觀眾注意，
比如十年如一的鐵梗：整人、懲罰、叫女藝人穿少少玩遊戲...等等。
2
更深入地去看台灣與日本綜藝節目企劃能力的落差，
我們可以聚焦於台灣對主持人的依賴上。
原本台灣綜藝節目的主持人角色是從秀場而來，
整個節目幾乎是靠他的臨場反應，才造就出那些領超高酬勞的主持大哥們。
從「娛樂新聞類型」的節目開始，造就主持人更加獨大的綜藝節目形式，
此時來賓數量不像早期大型綜藝節目一樣多人排排站，
而是可能只邀請一、兩位出片宣傳的歌手，
整段節目大多是主持人一個說話，另外再插一些新聞。
陶子和ASOS就是這樣起來的，
那也是當時女主持人要獨當一面的唯一機會。
我們必須知道，此時正是台灣有線電視頻道彼此激烈競爭的序曲。
在頻道眾多，而且越來越多的情況下，
像《娛樂新聞》這種節目，成本低，來宣傳的藝人車馬費也低，
星一到星五帶狀播出，不用和無線台的大型綜藝競爭，
正適合有線台走出自己的綜藝之路，甚至讓陶子因此拿下金鐘獎。
後來，《娛樂百分百》的ASOS創造主持人彼此隨興聊天就能撐完全場的主持風格，
《我猜》又使這種風格從有線台進入佔領無線台。
而《我猜》到吳宗憲時期之後，
三位主持人甚至可以把來賓晾在一旁，自己聊自己的。
像《少年兵團》這樣的節目，雖不是ASOS主持，
但繼續在無線台延襲她們的風格，完全由年輕主持群自己玩鬧。
3
從兩方面歸納上述的歷史演進。
就形式安排來說，從秀場到大型綜藝節目到娛樂新聞，
主持人的說話比重增加到最高。
就主持風格來說，從秀場到大型綜藝節目都以主持人的現場機智取勝，
其後藉娛樂新聞而起的ASOS式主持風格，在機智中更加強了即興與無厘頭的部分，
隨興所至，整個節目成為主持人的玩物。
台灣綜藝節目如此發展，來自於大量有線頻道掘起的歷史條件。
他們的資源不如無線台，而且收視率通常也難以和無線台抗衡，
所以必須把成本集中於主持費用，容易比無線台更迷信主持人的魅力，
而在節目製作上投注的成本（金錢或精神）就少得多。
所以我們就能理解，
要是哪個藝人突然紅了，並因此被有線台找去主持節目，
那個節目通常就是談話性節目，
比如《紅色風暴》、《國光幫忙忙》、《王牌大賤諜》。
而談話性節目，也就因此十分適合靠著話題人物來打游擊，炒短線。
有線台的談話性節目及「偽裝成政論節目或命理節目的談話性節目」那麼氾濫，
正因為它的企劃性低，企劃成本低，幾乎把收視賭注都押在當紅主持人身上。
而無線台雖然資源較多，大型綜藝仍是每一台的招牌，
理當能在各個節目單元的企劃上花更多功夫，
卻依然常有抄襲日、韓節目點子的狀況。
4
就節目內容本身來說。
當然，在主持人角色越趨吃重的過程中，
台灣的綜藝節目仍不乏一些頗受好評的企劃，
比如《天生贏家》的猜謎、《超級星期天》的尋人、《龍兄虎弟》的模仿秀，
甚至晚近有線台《小氣大財神》曾風光一時的吹牛打人遊戲；
來賓、素人，與其他藝人的參與，仍可在某些受歡迎的單元中被呈現。
但這些節目仍有抄襲的陰影，
或是延襲台灣早就有的「模仿」、「比手畫腳」、「懲罰藝人」，
這些觀眾熟悉的綜藝元素。
另外，在台灣在受到日本女明星拍寫真集風氣影響下，
寫真女星大量增加，綜藝節目也樂得找身材火辣的她們上電視拉抬收視，
於是女星穿少少玩遊戲成為常見單元。
而且整人與懲罰藝人的風氣火上加油，
十年如一的恐怖箱以及女明星的驚恐表情一再出現，
為拉抬收視率不斷在刺激觀眾神經上加油加料，
有創意的企劃愈益少見。
現在寫真女星雖然少了，但敢露愛現的女明星仍不嫌少，
製作單位也樂得像使用以前那些寫真女星一樣地使用她們。
至於有線台，他們的綜藝節目製作費不如無線台，
雖主打和無線台不同的帶狀播出時段，每天都要播出的壓力也始終在壓搾創意。
因此後來的「康熙型談話性節目」，便成為有線台愛開的帶狀綜藝節目。
談話節目只需一個主題，幾個與該主題有關的來賓，
加上主持人串場，就可完成一次節目。
如此企劃壓力降到很低；
主持人與來賓的關係也有了新模式，雙方分享一定的談話比重。
5
然而，這幾年來靠著「主持人與來賓之間的火花」吸引觀眾的談話性節目，
已經多到如天上繁星。
當每個節目彼此延襲別人的話題，上過這個節目的來賓也去上別的，
來賓與其談話內容便逐漸讓觀眾失去新鮮感，
於是造就大量靠著插話或分享自己好笑經驗的通告藝人，
主持人填充節目內容的責任就能讓他們分擔。
雖然主持人本身的魅力仍是維持節目收視率的關鍵，
但主持人每天都在，對觀眾來說容易失去新鮮感。
這麼一來，通告藝人成為目前諧星要出頭的重要途徑，
甚至踏上主持之路，
比如被找去主持另一個談話性節目，搭配另一群通告藝人...
主持人角色已經相對弱化，節目不再受控於以往獨大的主持人，
節目必須靠著眾多通告藝人幫忙撐場面。
當然，《男女糾察隊》亦非主持人獨大，
它有賴大量的男女新生代諧星及話題人物共同參與；
但比起來，台灣有線台的綜藝節目，綜合了ASOS聊天式主持風格及談話性節目形式，
造成「藝人排排坐彼此瞎聊搞笑吐嘈」，如此千篇一律的節目走向。
於是，台灣綜藝節目從無線台大型綜藝發展到有線台的娛樂新聞、談話性節目，
似乎又回頭把我們帶到像《鑽石舞台》那種經典無線台綜藝節目，
那種台上藝人排排站聊天的情景。
這不啻是歷史的吊詭之處？或是台灣永恒回歸的在地性？
6
那麼無線台自己的走向呢？
有趣的是，
最近無線台綜藝節目似乎有個趨勢，就是「表演性節目」越來越多。
包括星光大道、超偶等選秀節目，
以及邀請各領域神人來做專業演出，像魔術、特技或模仿之類。
這種節目的主持人及來賓不用說太多話，
甚至話退回到比秀場時代更少，不怕沒梗、冷場，
因為它們吸引觀眾的方法主要是靠表演，而不是主持人與通告藝人的閒聊。
這反映了觀眾對談話性節目的厭煩？
對主持人與通告藝人再怎麼聊都是那些的厭煩？
八卦太多，所以我們靜下心來看表演吧？
至此，整個節目流程已不再完全依靠主持人的口舌之能，
幫忙撐場面的通告藝人也較少彼此吐嘈，「聊天」的時間少了；
然而，這樣的節目不需要太多設計與安排，
就像利菁和其他通告藝人大家按按看會送多少獎金，也不見得真的會送給表演者，
反正找神人或挑選過的素人來上節目就對了。
「企劃」仍然佔了節目很低的成份。
我們看不到像《男女糾察隊》那樣不斷推陳出新的點子，
從各種整人詭局的設置、對經典猜謎節目的諧仿、藝人彼此勾心鬥角氣氛的營造、
甚至可以在節目裡先塑造一位藝人的形象，再破壞它，以此舖陳新梗。
讓人不禁懷疑，
在日本做不成推理小說家的人，會不會都跑去當綜藝節目編劇了？
反之，台灣從秀場時代以來，太過依賴藝人自己在舞台上逞口舌之能，
這訓練出無數藝人的臨場反應，但也可能是導致忽視節目設計的原罪。
其他如加諸藝人身體各種挑動神經的懲罰，或者曝露女星的性感身體，
這些最直接的手段，則恐怕只吸收了日本某些綜藝節目最簡單的那一部分。
在依賴主持人口舌之能這部分，美國脫口秀似乎一樣？
或許台灣最早的秀場表演模式，就是以美國為藍本？
7
前陣子，像《無間道不道》這樣的節目，
也曾試圖做一些比較複雜的東西，可惜的是它不僅抄襲韓國的概念，
挪用之後卻沒學到其中吸引人的元素，導致無疾而終。
不過，最近搭上歌唱選秀選目的熱潮，
出現像《百萬大歌星》這種節目。
它有趣的地方，不是因為主持人或通告藝人很會講笑話，或很會吐嘈，
而是由於它勾起了觀眾的記憶和情感，貼近觀眾的生活經驗，
彷彿我們用身體參與節目運作，跟著螢幕裡的人苦思歌詞，跟著唱。
如此，我想起楊德昌的電影《一一》裡，那位日本人的觀點：
「我們目前無法超越只能打人、殺人的一般電腦遊戲產品，
並不是我們不夠了解電腦，而是我們還不夠了解人、我們自己。」
這段話套用於綜藝節目製作，應該也能成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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