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武俠」與影像武俠

看板Ourmovies (國片)作者bucklee (alessio)時間19年前 (2006/09/14 07:36)推噓1(1推 0噓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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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武俠」與影像武俠【張清志／報導】拜前兩天幾場雷陣雨之賜，這個下午雖然陽光普照，卻無炎夏的酷熱，反而隱隱透出了初秋的涼意。誠品信義店依然聚集大量假日人潮，每層樓都可見滿滿的看書買書者。六樓會議室裡，來了不少武俠愛好者，只不過從外表上看不出武功來歷，不知內含多少武林高手。講台上的三位則絕對是練家子，甫由淡江大學轉往北師大任教的林保淳教授，長年鑽研武俠小說與武俠電影，對各門派武功路數如數家珍；黃建業則擅長解讀武俠電影中諸多明喻、暗喻，也對電影工業有深刻觀察；而張大春除了欣賞、研究武俠小說，體會獨樹一幟，也曾實際參與武俠電影的改編，更自己寫新派武俠小說，功力不容小覷。這場座談，可謂高手過招，火花處處。時間：2006年8月19日下午二時地點：誠品信義旗艦店六樓視聽室與談人：林保淳、黃建業、張大春主辦單位：明日工作室協辦單位：聯合報副刊座談開始，主辦單位明日工作室總編輯李進文代表發言，指出這個座談是明日工作室所辦「第二屆溫世仁武俠小說百萬大賞」系列活動之一，也為8月25日至27日的武俠影展暖身。《火燒紅蓮寺》是中國武俠電影的第一個黃金時代接著由林保淳教授對武俠電影進行歷史性說明。他指出武俠小說與其他類型小說的最大差別，在於篇幅特別長，《蜀山劍俠傳》更是長達六百多萬字，裡面包容的事件、情節，曲折離奇，要改編成一百分鐘的電影，對編劇絕對是一大考驗。而若要追溯武俠小說改編成電影，最早應該是1928年改編自平江不肖生《江湖奇俠傳》的《火燒紅蓮寺》，這片子因為熱賣，三年間連拍了十八集，吹響中國武俠電影史的第一聲號角。黃建業接著說，《火燒紅蓮寺》是中國武俠電影的第一個黃金時代。如果就武俠電影的發展史來看，1920年代出現了兩種片型，美其名叫「崇文尚武」，「崇文」是指文學作品改編電影，「尚武」則是武俠小說改編電影。這兩種片型大行其道的原因是，快速被電影界類型化，利用民眾原先對這些文學作品的熟悉感，增加觀眾對這些改編電影的接受度。不過由於左翼評論家的猛烈抨擊，政府只好進行干涉，加上1931年九一八事變，對高度蓬勃的電影工業，造成重大的打擊，也造成電影產業重大轉折，愛國主義強烈的電影作品取代了風花雪月、子虛烏有的電影類型。 1949年之後，武俠電影在香港捲土重來武俠電影到了1949年之後，才在香港復興，造成第二個黃金時期。這一波黃金期集中在粵語電影，《江湖奇俠傳》被改編成粵語片後，武俠電影捲土重來，功夫片以「黃飛鴻」系列最膾炙人口，武俠小說如金庸、古龍的作品也大量改編成武俠電影。邵氏出現後，則揭開了第三個黃金時期。邵氏自1950年代末進入香港，六、七○年代培養了重要的導演如張徹，帶來更真實裸露、渲染暴力的男性英雄的南方武俠戲，最具代表性的是王羽主演的《獨臂刀王》，其中男性苦難的受虐英雄形象，可說是六○年代民族主義受困的比喻。胡金銓把武俠電影全面予以風格化另一個異軍突起的武俠導演是胡金銓，他把武俠電影全面地予以風格化，帶動了美學與歷史觀念的考究。胡金銓深諳明史，將明代的黑暗與當代的黑暗進行了充滿互涉的聯想，從《大醉俠》到《龍門客棧》再到《俠女》，胡金銓重新用京劇美學，非常形式化的風格剪輯觀念，以及將史詩格局的敘述方式滲透到武俠電影，開創了武俠電影更寬廣的道路。《臥虎藏龍》帶出武俠電影從未思辨過的新領域經由前輩導演的開發與努力，1979年起，另一波香港新導演崛起，徐克拍了他的第一部武俠片《蝶變》，譚家明也拍出他重要的電影《名劍》，被視為新派武俠的起端，不管是徐克的未來性、科幻式的武俠風格，或譚家明剪輯複雜的對位性實驗電影，都可視為另一波開發形式內涵的重要里程碑。而許鞍華極富文人氣息的《書劍恩仇錄》，則延續胡金銓的文人氣味。七○年代中期，李小龍去世後，由劉家良、洪金寶所帶動的功夫喜劇也隨之崛起，出現了反師徒制、反儒家道統的聲音。到了最近李安的《臥虎藏龍》，除了向胡金銓致意，也開發了王度廬小說裡探討倫理道德的面向，帶出了武俠電影從未思辨過的新領域。透過黃建業對整個武俠電影工業脈絡的勾勒，讓聽眾對整個武俠電影的發展有了清楚的輪廓，所以張大春一開場就說，要感謝前兩位發言者的披荊斬棘。胡金銓：咱們儘量以不忠於原著為基礎！張大春接著分享他跟胡金銓導演合作的經驗，他說他幾次跟胡導演的合作，後來不知何故都無疾而終。第一次的合作是要改編金庸的《笑傲江湖》，他跟胡金銓提到，《山中傳奇》跟《空山靈雨》裡頭，發明了背在身後的竹簍，之後許冠傑才背著到處走，這跟胡導演發明的錦衣衛紅帽黑衣的制服相類似。聽罷，胡導演大笑，對張大春說，接下來咱們也得發明些東西。這種東西就叫「設定」。另一次，張大春跟胡導演說，他始終記得《大醉俠》裡的青竹竿，一根竹竿殺人於無形，很是厲害。這兩件事說明了，導演要將武俠小說改編成電影，是可以從許多不同層次介入的。張大春記得胡導演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咱們儘量以不忠於原著為基礎。」這充分說明改編電影的考量，導演使用原著，是想利用觀眾對文本瞭若指掌的脈絡，而不是忠於原著的所有細節內涵，導演要做的，是在片中加入以後武俠片無法逃離的影像元素，以及以往武俠片無法企及的思想。這或許也說明了，武俠小說改編的電影總是不能滿足觀眾對原著的想像的原因。武俠小說負擔了整個民族最偉大或最粗俗的夢想張大春也提到武俠小說裡的「遞進的暴力」，一開始出現的高手往往已經武功高強，可是後來者必須更強，一山還有一山高，如此才能讓故事不斷下去，所以後來者往往除了武功更強，年紀也要更輕。究其原因，武俠小說裡有一個「時鐘」問題，裡面的男主角往往擁有一個比他人快速的時鐘，武俠世界裡最常出現一個人小時候離開家，三五年學成蓋世神功。這其實跟中國長年積弱不振有關，如同清末小留學生出國一樣，好像在國外的三五年，遠勝留在中國的幾十年。從歷史發展來看，武俠小說的出現跟中國打開門戶的時間也是符應的。武俠世界裡那個快速進步的時鐘，透露出中國人的民族大夢：快速精進。武俠小說畢竟是民族的工業，負擔了整個民族最偉大或最粗俗的夢想。武俠小說改編電影不易成功的原因林保淳接著切回正題，指出小說改編成電影不易成功的原因。首先，武俠小說裡有兩大支柱：一是俠骨，一是柔情，不管怎麼寫都會觸及。不過武俠世界重男輕女，很少有女俠客，如果有女性角色，往往同志情誼多過男女私情。改編成武俠電影之後，短短一百分鐘裡，又得比武，又得談情，難免左支右絀，為了滿足觀眾視覺的刺激，篇幅多半放在武功上，從學武的過程到武功展現的途徑，這樣一來，情節便所剩無幾。由於小說跟電影原本就是不同的表現媒介，要成功轉換這兩者，實屬不易。其次，由於讀者透過文字提供的想像空間，往往有自己對人物的想像，因此看到電影中的主角，便會有落差，這也是小說改編電影不易成功的原因。唯有走出金庸才可能另闢蹊徑黃建業進一步提出幾個可以著力的方向，首先，要克服武俠小說改編成電影的時間限制，或許可以朝電視劇發展。其次是布局，武俠電影常常透過比方天下第一劍、最高武林盟主這一類的問題，構成社會位階的爭奪戰，這就可以是一種布局，而這個布局本身，充滿了社會性的隱喻。最後，英雄角色也是可以開發的一環，經過八、九○年代後，香港工業的、年輕的次文化的衝激，造就很不同於小說描述的英雄形象，這些形象往往具有icon的功能。最後張大春針對武俠小說的未來發言，他說唯有走出金庸才可能另闢蹊徑，而黃易是其中一個例子。至於他自己，則希望未來十年中，能完成兩三百萬字，把《城邦暴力團》好好打造成身邊隨時在發生的武俠世界，而且跟我們過去四十年息息相關，足以塑造我們的歷史。他也預言，武俠小說的延續，很可能是我們對現實生活有夢想，而不是對武俠傳統夠不夠熟悉。【2006/09/13 聯合報】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63.7.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