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阮劇團．劇本農場V：《文武天香》

看板TWopera (歌仔戲)作者crescentalle (我想看大陸劇>"<)時間6年前 (2018/09/17 01:54)推噓1(1推 0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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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說結論：感謝阮劇團給這個奇（ㄧㄣˊ）情（ㄒㄧㄝˊ）滿點的劇本一個登堂會客的機會，尤其是讓兩個乾生搬演男男愛情戲！尤其是讓兩個乾生搬演男男愛情戲！尤其是讓兩個乾生搬演男男愛情戲！（最後一句很重要一定得說三次！）　　阮劇團的劇本農場計畫走到第五年，今年竟然推出「歌仔戲讀劇」，一個「現代劇團」要做一齣「傳統戲曲」的「讀劇」，敝人雖然只是個不專業的戲曲迷，卻十分好奇歌仔戲該如何「讀劇」，到底他們葫蘆裡在賣什麼藥？直到劇作家蔡逸璇寫了這篇網誌，算是替觀眾解開第一重疑惑—「除了手上多了一本劇本，唱、念、做、打，一樣不少。」（ https://goo.gl/aFP714）但究竟實際演出效果如何，還得留待觀眾進場「驗收」，只能說還好我有「頭昏腦熱」衝這一發，因為整體演出實在物超所值，又令人感動不已，更重要的是這個劇本被搬演的機率實在太太太太低啦～～（抹淚） ◎劇情簡介　　末世般繚亂的揚州城，天香樓上滿是多情又脆弱的靈魂。頭牌歌妓金瑤芳，不愛天子愛才子，願做戲癡的伴侶；寫戲先生林文德，從鐘鼎山林中自我放逐，寧在戲文裡尋功名，扮一對關漢卿與珠簾秀。直到縣衙捕快陳宣武出現，帶著一片江湖，沖散一台好戲，英雄一定愛美人嗎？幾句口白，惹怒大官虎，要抓寫戲人。戲裡，就該飛蛾撲火；戲外，明哲保身是否等於選擇了逃避？她怕夜色遮蔽了雙眼，錯認郎君；他怕雞啼破曉，此後再也不能相見。混沌年代，咱，敢亦有相愛的能力？（摘自兩廳院售票網 https://goo.gl/gJXLbQ） ◎劇情雜感　　編劇開宗明義表明要寫的是「愛情」，確實，整整兩個小時的戲碼，雙生一旦的總總鋪排敷演都逐漸向「愛」靠攏，只是這份「愛」不再是傳統戲曲中的才子佳人一見鍾情，也不再是人世間不圓滿遂向戲裡求個大團圓，而是紛亂政局下風塵女子但求平凡安穩的幽微心緒，傲骨文人盼求知音相伴的琴瑟和鳴，朝廷官差願效梁山好漢的金蘭之好……無關性別、無關閱歷、無關階級，只要相守相依。　　蔡逸璇這個劇本不斷打破觀眾對於「傳統戲曲」的認知，林文德將他和金瑤芳自比關漢卿與珠簾秀，不論是鴇母還是酒客都認為兩人合該是一對璧人，卻因陳宣武的意外闖入而衍生出一連串的「超展開」—陳宣武竟然被林文德的才氣和風骨所吸引，成為首位夜宿天香樓卻非關風月的酒客。正當觀眾以為金瑤芳會醋海生波，棒打「鴛鴦」時，一幅「武松打虎」卻悄悄流洩她難為外人道的心事。　　初看這個故事時我一度覺得金瑤芳很「淫亂」，怎麼可以做出對不起林文德的事，但落幕後細細思量，反倒對她的選擇既諒解又疼惜。林文德雖然才氣縱橫，與她「夫唱婦隨」好不快活，但他的一身傲骨卻難以苟存於世，對一個韶華有限的頭牌花魁來說，林文德做為心靈知音足矣，卻非良婿首選。相較之下，陳宣武雖然有些不解風情（竟然沒有正眼瞧過奴家？！），但有勇有謀又是官府之人，的確是託付終身的上上之選。這麼說來金瑤芳真的愛陳宣武嗎？抑或是只想找個下半生依靠？我想在陳宣武出手相助林文德與金瑤芳的那一刻起，金瑤芳就已芳心暗許，卻又無法立即割捨與林文德的情感，後續事情又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她自己也來不及釐清，然而，在山神廟遇到林文德後吐露出的「原來我等的人……是你（落寞）」已道盡她的殷殷期盼…… 　　至於陳宣武所愛無疑是大哥林文德，蔡逸璇替兩人寫了不少相識相知，進而相知相惜的橋段，比如初見面時模擬江洋大盜的「情境劇」（題外話，這段表演不知道是導演巧思還是演員的發展，彷彿在致敬京劇〈三岔口〉，讓戲曲迷分外驚喜！）、搬演秦瓊舞鐧的互相比畫，最令我激動不已的當屬戲曲中向來專屬小生小旦的「披衣被」，搖身一變成為兩人情感升溫的潤滑劑！！陳宣武先幫林文德披衣，此時兩人的眼神還有些尷尬，但林文德從中感受到陳宣武對他的救命之恩與悉心關懷，反過來替陳宣武披上衣被，最後兩人和袂而眠，這畫面實在太美好，險些閃瞎我的狗眼，單身狗傷不起啊～～～～～～BTW，陳宣武吃了金瑤芳那一刻，我原本在心中暗罵「渣男」，後來想到白居易的名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他和金瑤芳又何嘗不是在感情中的淪落人呢？兩個傷心人在紛亂世局的相互寬慰，又讓我不忍苛責了（我好隨便XD）　　這個劇本還有一大亮點，就是利用戲中戲與劇中人物互文對照。比如林文德與金瑤芳的〈別窯〉，原本我以為是帶出林文德將訣別金瑤芳（因為我蠢到以為剛開場的回憶者是老年林文德orz），殊不知是暗示兩人將在情感上別離。〈萬古流芳〉（即〈趙氏孤兒〉）則映照林文德寧死不屈的文人傲骨，以及金瑤芳身處亂局的自身難保，也讓她最終的選擇（能護她周全的陳宣武）有了初步的提示。不過個人最愛的莫過於最後一段〈羅通大戰王伯超〉（即〈界牌關〉），眾人將服裝設計中或長或短的紅綢緞、紅羅巾化做羅通的淋漓鮮血，亦代表羅通死於王伯超的車輪戰中，以此寓意陳宣武為了守護林文德（＆金瑤芳）的慷慨赴義與忠貞之情，當他溘然倒下、燈光全滅之時，一股哀戚之情突然湧上心頭，令我久久低迴不已…… 　　雖然我十分喜愛這個劇本的細膩情意與萬般巧思，卻十分不解編劇將故事設定在揚州的用意何在？整部戲沒有非發生在揚州不可的地域元素，而且陳宣武從鎮江跨過長江追捕犯人也太奔波。若將金瑤芳設定揚州「瘦馬」，一來可增添她的身世飄零，也加強她最終傾心陳宣武的動因，二來也讓這個故事發生在揚州顯得更順理成章。當然編劇可能有其巧思，只是我資質愚鈍沒參透罷了XD ◎舞台設計　　雖然是「讀劇」演出，沒有正式演出的華麗舞台和布景，但傳統戲曲本來只靠一桌二椅就能走南闖北，舞台布景反倒是其次。然而，舞台設計吳映竺利用兩張桌子、數把椅子、幾掛燈籠，以及紅色細繩索編排而成的帷幕，巧妙構築出天香樓的客堂與金瑤芳的閨房，簡單雅致且不失韻味，這種製作規格根本可以直接進臺灣戲曲中心的小劇場演出，阮劇團真的是誠意滿滿！！（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編劇臉書的這張照片，可惜只有冰山一角 XD https://goo.gl/LSzkd5） ◎演員詮釋　　其實促使我寫這篇告白的動力是這次讀劇的演員真的太太太太棒啦～～～～尤其是阮劇團竟然真的找到兩位乾生演男男愛情劇，在這個歌仔戲的男演員不是演爹就是扮丑的年代，能找到兩位不論外型、氣質、唱功都契合角色特質的男演員，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啊！！！！！或許乾生不若坤生來得俊美如斯，加上歌仔戲的曲牌原本就是為了坤生而寫，使得乾生唱起來偶有吃力嘶吼之感，但兩個男人演愛情戲和兩個女扮男裝演愛情劇，整個氛圍絕對不一樣！！由於坤生太習慣才子佳人的感情戲，所以兩人對視時會顯得太順理成章，一不小心就過於深情款款，少了男人四目相對時的微妙尷尬感，而這種異樣的情愫卻在周聖淵與呂亦修的巧妙演繹下，輕巧地展現出來。　　飾演林文德的周聖淵斯文俊朗，唱腔高亢有力，詮釋起一心為戲，滿身風骨的寫戲先生很是貼切。我很喜歡他和金瑤芳一同搬演的戲中戲〈別窯〉，雖然戲中上演的生別離，但他的聲音和眼神無不流露出對瑤芳的愛憐與疼惜，加上石平貴的行當是老生，比較適合乾生的音調，所以他一開口就讓我震驚不已！至於最後他對著陳宣武唱的「眼如流星耀寒光，劍走輕靈衣飄動，伊的雙眼與我對望，三月春陽照入心中」。那眼波中暗暗流動的愛情、唱腔中緩緩流瀉的衷情，加上兩人逐步走向彼此，完全讓我心中的小花開滿上林苑啦～～～～　　出演金瑤芳的范心瑜讓我怎麼都連不起來，我印象中的她是生行啊，回家後還找了水管影片映證，不管怎麼找都沒看到她的旦行演出，莫非我遇上她的旦行處女秀？！如果她真的是跨行當演出，那真的非常敬業且成功，金瑤芳畢竟是頭牌花魁，不僅要有非凡的唱功，還要展現名角的柔美身段，加上這回是讀劇演出，演員得一手拿著劇本，一手拿著絲帕，邊演邊唱邊舞邊做，絲毫沒有任何遲滯與猶疑，完全讓我看不出她出身生行，可見范心瑜這回下的苦功！美中不足的是或許她不太習慣旦行的行腔和發聲，唱段基本上都很清晰，但念白偶有咬字不清的情形，雖然不影響劇情理解，卻也希望演員能精益求精，不然這種狀況發生在外台戲就囧了。　　上述兩位演員的表演經驗在青年演員中都算豐富，成功詮釋角色也算理所當然，相較之下，扮演陳宣武的呂亦修實為本次演出中最讓我驚豔的演員！這孩子初登場時我還以為他只是個說書人還是跑龍套，沒想到竟然是男主角！！！阮劇團這麼有GUTS把男主角給初出茅廬的演員飾演，更有GUTS的是呂亦修也演出陳宣武這個角色的靈魂與氣韻，沒有辜負編劇和劇團對他的信任。事前我完全沒聽過這位演員，但他開口唱出第一段唱詞時，頓時覺得耳邊環繞起呂瓊珷老師的聲音，回家估狗後才知道他是國光歌劇團第四代傳人，呂瓊珷老師的公子，身上流著的是同宗血脈，我彷彿可以看到二十年後上演《燕歌行》傳承版了XD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以往的行當是三花（丑角），這回卻演出正直果敢又為愛赴義的武生，不但得跨越行當把金鐧耍得虎虎生風，還有大段大段接連不斷的唱詞，又得演出對男人的愛意與不捨，完全就是「挫骨揚灰」的大考驗！由於本人坐的是正面第一排搖滾區，當他演到對林文德訴衷情時，眼眶中默默充盈的淚水、對大哥滿懷情意卻不被理解的苦楚，完全感染到我，實在難以相信他還是戲曲學院的學生，編劇蔡逸璇真是慧眼伯樂啊！不過不知道他是否不習慣生行的唱腔，還是處在變聲期尚未轉換過來，唱段偶有暴衝破音的情形，希望他能好好保養嗓子，順利度過這段青黃不接的時期，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除了三位主角，另外三位配角也為這部戲增色不少。飾演媽媽桑的張樂雅把彩旦發揮得淋漓盡致，與張千昱的搭配活潑逗趣卻又不油膩，雖然三不五時冒出高八度的笑聲宛如驚愕交響曲，卻讓這個悲情傷感的故事不會過度沉重。張千昱和吳盈萱雖非戲曲演員，卻一點都不違和，除了演員自身的修為，導演吳定謙的調度亦功不可沒。BTW，張千昱在《十八銅人台語仙拚仙》第二季「鬼仔古」的演出就有滿滿的歌仔戲唱段，這回不講鬼故事改演奸角亦十分傳神，一度讓我想呼他兩巴掌XD ◎音樂設計　　由於本人是個超級大音癡，無法細細描述這部戲的音樂編排，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部戲有滿滿的傳統歌仔戲曲牌，十分感謝音樂設計蔡鳳梨的巧思，讓這些曲牌再現劇場，對戲迷來說唱的都是回憶啊～～～（抹淚）（結果我隔壁的阿姨還跟著哼了起來……orz） ◎其他碎念　　再次感謝阮劇團讓這個劇本和觀眾見面，可惜讀劇地點遠在嘉義，加上阮劇團是現代劇團，目標客群原本就不是戲曲劇迷，所以能見證這個精采演出的觀眾少之又少，真的十分可惜。（BTW，臺灣戲曲中心的創意競演要不要考慮來一發，或是找新聲劇坊的王老闆接洽一下XD）希望未來能有歌仔戲團讓這部戲正式演出，但目前有膽量搬演這種題材的大概只有一心戲劇團和唐美雲歌仔戲團了。然而前者的主力是坤生，後者的青年團雖然有幾位優秀乾生，可是我找不出能詮釋陳宣武的青年演員，畢竟呂亦修憨直呆萌的形象已深深植入我的腦海（毆）X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38.77.153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TWopera/M.1537120460.A.FF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