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書簡Ⅷ-最後四歌
美人,可曾聽我說過南宋人蔣捷〈虞美人〉嗎?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
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
階前/點滴到天明」
詞人藉不同的聽雨情境抒寫人生各階段心境。夜枕綺夢的放浪青
春,青春既壯而至野望四方,追求名利或理想的天涯人物,而人生天
涯盡處,終是星星滿夜的髮色,這其間悲歡離合多少無奈,當真世事
如煙無可追悔?
而今晚(20030502)聽歌徹夜,窗外微風甚有涼意,讓我為你說
說風中歌聲的經驗。
記得是零二年八月的事,人在家帶家。當天培芬生病,家帶載她
就診,留我權且看門,印象深刻的是當天風大,風聲滿樓。我就這樣
在室內、風裡一遍又一遍的聽著《最後四歌》,這是時年八十二三的
理察.史特勞斯旅經瑞士,讀了Hermann Hesse(天哪,赫曼.赫塞,
我之所愛!) 與Joseph von Eichendorff有感之作。那日,是風華
絕代的美人,舒瓦茲科芙的演唱,60年代與塞爾名演。
一路聽來,〈春天〉、〈九月〉、〈我欲睡去〉而至〈遲暮〉,
輝煌而感傷。〈春天〉,曾經笑語連枝的紛紛夏葉,漸次隨風旋落,
躺在秋日花旁,閉上眼簾,如是寧靜,我是夢中生長的樹,赫塞寫道:
「你認識我/溫柔地招手對我/因你奇蹟的出現/我渾身幸福地顫抖」,
多好,如同遇見老朋友,比起柏格曼那下棋的對手,這個死的想像多
可口。
因此我是樹,在作夢的園裡(可以寫詩了),在〈九月〉。園子哀
悼著將逝的夏日,滿天星星睜開眼睛,彷似豎琴的聲音捕捉這樣的神韻,
還有如似鳥鳴的管聲,雖說或有欷歔不捨,但順遂了愛與死的想像,吾
人棄去所有勞累,曲終法國號的問慰,溫柔的說:俗事紛擾,終將停歇;
這樣體會,在在證明這是「真正的活」。
〈我欲睡去〉,在夜空閃爍星光的時候,在心、手停歇之際,多麼
惑人的提琴聲甜甜地唱出,教人忘記束縛,墜入黑甜鄉;那麼〈死亡〉,
用絢麗的暮色,金黃的管絃昇起,長夜;長夜將至,遲暮又如何呢?長
笛化身尋夢的鳥,一聲一聲振翅而過…,夜的邊界;漫漫長夜是人生,
長夜將盡,地平線外有些什麼?理查.史特勞斯說:春天,這種期待真
美。我一遍一遍,二三個小時反復聽著,有如夢過幾次春秋,神入其中;
這八月的風中夜晚多美麗,當真「比死還動人/比睡可口」(陳家帶)。
屋內喇叭聲聲傳來舒瓦茲科芙高貴遲暮的聲音;而室外,風大呼呼,
迴旋作響,閉目我以耳膚感受,場景竟似朔風滿滿的原野。舒瓦茲科芙60
年代的聲音並不圓潤,但是豐富的人生閱歷和深厚的人文素養,使得她發
散著無可比擬的韻味;風過處,我心草卉紛紛拜倒,同時著染金黃霞色的,
歌。
卻不只這樣。歌聲乘風而來,如似天籟…,不,當時真有天籟;呼呼
風吹,鎮屋是響,而我坐著,思情卻已歷雲低江闊之晴川,見人生道上車
馬閒閒,卻是雁聲不斷,充耳風聲,滿心秋日,這是天堂的前廊嗎?還是
半夢半醒間的臨界風光?〈最後四歌〉好東西!果乃天鵝之聲。
蔣捷聽雨,雨滴紛紛全打在心上;我風中聽歌,心房也自生風,只是
更有得獲接引的味道。蔣捷聽雨有感,寄調〈虞美人〉,而理查.史特勞
斯〈最後四歌〉為女高音設曲,倒教有心人如我大作文章。親愛的,你也
愛唱歌吧?同我一樣?我們將在歌聲中聽見彼此,接引彼此;歌聲是承諾,
承諾一方春天,春天到時我將這樣告訴你:
或許世事如煙當真無可追悔,但請你看,請你聽,那靈魂燃燒的歌唱,
正緩緩上昇,成為天空的一部份。那是:大地伸向天空的手,我火熱心靈
具現的耳朵,一個堅定悠長如人生的問句,給命運,給上帝。
〈後記:〉
舒瓦茲科芙至有少有兩個錄音,一是EMI發行的得獎錄音,年輕時和
Ackermann的合作;我聽的則是60年代和 Szell合作的名演;家帶似乎較
喜歡Jessye Norman與Masur版本,Philip發行,較有戲劇性,能量十足,
這種秋色真是健康。而我自己也很迷Lisa Della Casa與貝姆的合作Deeca
版,聲音漂亮,醉人醇酒呀,但是曲目編排以〈我欲睡去〉和〈春天〉互
調,也可聯想。此外自己還蒐了別的,不多說。下附英譯:
翻譯網址:http://www.recmusic.org/lieder/merge.cgi?55&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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