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畫] 三隻猴子
兩年前的金馬影展，
我忿忿不平沒能看到《適合分手的天氣》，
結果被眾家好友們安慰這是一部沒看不吃虧的電影。
可是我上上禮拜看完《三隻猴子》之後，
念念不忘的是我沒看到努瑞貝其錫蘭的前作呀。
看這部電影的過程是一次很奇妙的經驗，
我看完到現在都已經兩個禮拜了，
但老實說我實在不知道要如何為它寫些東西，
然而另一方面又覺得我必須為它紀錄一點什麼。
同時努瑞貝其錫蘭就是我說的那種，
觀影當下的每一刻都會為他折服的導演，
從第一個鏡頭到最後一個鏡頭都是。
電影第一幕是即將競選議員的賽維特，
夜晚在深山裡的小徑獨自開車，
車子逐漸駛入沒有光的所在，
然後在一聲緊急的煞車聲之後，
我們沒有看到橫臥在血泊中的屍體，
而是看到另外一輛車子開過來。
等到那輛路人車子離開以後，
這時候肇事者賽維特才從旁邊的草叢中現身，
臉上寫滿了驚慌的神情，
這起車禍已經出現了目擊者，
還要繼續參選的他該如何是好。
從這一場戲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會喜歡這部片，
它不像一般好萊塢電影一下子全都告訴你，
他不拍在深夜裡車子撞到人的那一刻，
不拍屍體，不拍賽維特下車觀察狀況，
不拍他到一邊草叢深怕被路人發現的過程，
導演把一切美國片應該『被看見』的東西全部拿掉，
因為這部電影的每個角色都是如此...
論語當中有一段：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日本人將這句話做成一個『三不猿』的雕刻，
本片的片名就來自這個典故：
http://kuso.cc/3X4p
電影裡的角色為了生存，
在面對生活中巨大的變動甚至傾覆的時候，
他們選擇了不看、不聽、不說。
就如同他們面對真相時的逃避，
導演厲害的地方就在於，
他也讓觀眾不看、不聽、不說。
一般電影裡能看到的現實我們都看不到，
一般電影裡能聽到的事實我們都聽不到，
然而在導演提供的有限訊息當中，
觀眾卻又能夠清楚地掌握事情的脈絡。
這是這部電影最弔詭的地方，
我們的內心遠比感官還要領頭。
通常我們只相信眼見為憑，
必須看到一分證據說一分話，
而我們也的確臣服在這樣的推論當中。
於是漸漸地我們只會相信眼睛耳朵嘴巴，
卻不願意相信自己內心的直覺或揣測，
這是這部電影的第一層。
然後隨著故事的推展，
劇中的角色們被推入不得不發現的境地，
剛開始他們還會懷疑自己眼看不見的臆度，
可是經過一連串的事件真相終於爆發，
這時候也親眼目睹了，也親耳聽見了，
他們被迫必須相信所謂的眼見為憑的時候，
卻為了利益或表面的和平選擇不看不聽不說。
這是這部電影的第二層，
觀眾隨著真相一個一個逐步被揭露，
但反而會希望這些真相永遠不要被發現，
反而希望角色們都能夠隱瞞這些事實，
回歸到電影開始之前簡單的生活，
於是觀眾也選擇了不看不聽也不說。
我覺得努瑞貝其錫蘭最厲害的地方就在，
他是一個非常會調動觀眾情緒線的導演，
他清楚知道情節線怎麼安排，
畫面要怎麼構圖，音樂要怎麼加壓，
觀眾的心理會如何跟著電影而起伏，
進而從感知上而不是認知上地，
充分領略到劇中角色的痛苦與哀愁。
在看其他電影的時候，
我們很容易和劇中角色出現隔閡，
我們之所以會感動會難過會開心，
終究還是把角色當成是別人。
為甚麼會難過是基於同情，
為甚麼會開心是基於同理心。
可是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
我有點覺得自己像是被導演催眠了一樣，
你一方面清楚知道你的情緒一直在走，
卻又一方面清楚這個情緒是受到了控制，
然而最終還是沒能脫身，
完全陷在電影中這一家人的風暴當中。
而當電影來到了第三層，
結局那個命中注定的輪迴，
如果出現在好萊塢電影當中，
只會讓人讚嘆編劇的奇巧聰明。
可是在《三隻猴子》裡，
明明是一個會令人良心不安的舉動，
你竟會替主角一家鬆了一口氣。
不過更可怕的是，
這『鬆了一口氣』只是很短暫的當下的反應，
當最後一幕男主角爬上頂樓，
突然雷聲大作下起了傾盆大雨，
觀眾才剛舒心的鬱悶又回到了肚子裡，
究竟這不看不聽不說的日子得持續多久？
第一層是沒看見沒聽見可是你什麼都知道，
第二層是什麼都知道以後選擇不看不聽不說，
第三層是這個罪與罰的不可消逝。
當你把『罰』轉交、遞移給別人的時候，
那樁『罪』是沒有辦法被轉交遞移的，
它會跟著你一輩子。
因為你已經知道了，
儘管你選擇不看不聽也不說，
你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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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詹姆斯：
生命裡總也有甚至修伯特都會無聲以對底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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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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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11/06 02:11, , 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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