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音樂 / 【金剛】：金剛怒吼、管絃撼動

看板Movie-Score (電影電視劇配樂討論)作者KoalaLin (某些賣弄文筆的尖嘴猴腮)時間19年前 (2006/09/26 06:54)推噓0(0推 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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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音樂 / 【King Kong】：金剛怒吼、管絃撼動來自http://blog.yam.com/koalalin/archives/2071857.html 完成曠世鉅作【魔戒】三部曲的紐西蘭導演 Peter Jackson，一點都不會對辛苦的拍片工作感到疲憊，他反而利用【魔戒】票房狂勝所得到的後勁氣勢，好好完成他一直無法實現的兒時夢想：重拍【金剛】( King Kong，原作於 1933 年拍攝 )。我記得這位童心未泯的 PJ 大導演說過，【金剛】是啟發他拍攝電影的經典作品，踏入好萊塢之後很想重拍它表達其致敬之意，因為苦無可觀的資金與技術，加上他剛簽下【魔戒】的導戲合約，所以只好將這個夢想擱置一旁。有了巨額預算和龐大的特效與佈置、道具人員還不夠，在音樂的部份 Peter Jackson 選擇繼續跟老朋友 Howard Shore 合作，外界也一致期待這對導演與音樂家的組合，期待他們會不會持續創造出如【魔戒】般的憾人氣勢。沒想到在全球公映的前五個禮拜，Shore 譜寫完成的作品竟然被炒魷魚了，此舉立即引起各界一片訝然：PJ 大導難不成瘋啦？圖：臨危授命的 James Newton Howard 必須在五個禮拜內趕出約三小時的音樂。此為【金剛】樂譜與作曲家修正樂譜的合成圖片。不久，Peter Jackson 便在公關稿上解釋這一切突然的大變動，可見更換音樂家對很多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他解釋，由於〝創作理念相異〞 ( Creative Differences )，因此他 ( 還是片商？製片公司？) 忍痛決定割捨 Howard Shore 已於紐西蘭錄音完畢的成品；Jackson 亦在公關稿上向老友願將音樂棒子交給 James Newton Howard 的讓賢表達感謝之意，以期兼顧公私情誼。此外，他還請 Shore 在片中客串一角，即劇院樂團的指揮先生 ( 別忘了 Shore 在【魔戒】也客串一名剛鐸戰士 )，細心的樂迷可以觀察到這段有趣的安排。接棒的 James Newton Howard，在樂界有一個我覺得很不雅的稱號：『電影音樂救火員』，或是『電影音樂備胎』，這也難怪，因為他跟前輩大師 Jerry Goldsmith 常常在幫忙處理善後，或是正如稱號所形容的：滅火。不過這次的【金剛】，據 Howard 自己坦承：『是我遇過最難熬的案子』，因為他必須在上片前五個禮拜內，搞定三小時的音樂素材，這還不包括一堆阿哩阿渣的瑣事！因此，Howard 決定動用三位指揮家、八位管弦編曲家、六名音樂剪輯師，五間錄音室以及好友 Hans Zimmer 的御用錄音師與音效師，管絃樂團與合唱團的樂手得重新調度一次，更扯的是大部分臨時被抓過來的團員甚至正準備要去錄製別部電影的案子，我只能說片商財力雄厚，音樂家的心跳也真耐得住這種龐大壓力。製作人之一 Jeff Atmajian 就說，Howard 為了趕赴交貨期限，每天幾乎從早上九點開始工作到凌晨兩點；有人甚至戲稱，Howard 跟他的〝金剛音符巡迴秀〞天天上演，意即音符的流動性非常快，從腦海裡竄發、行經紙筆、電腦作業到錄音室演出收音，而交響樂團員們得調整自己的步伐才能追上這些瘋狂人士的速度。圖：Peter Jackson 特地請 Howard Shore 客串劇場樂團的指揮，相當有趣，而他所指揮演奏的音樂，是前輩音樂家 Max Steiner 在 1933 年首部【金剛】所寫的電影音樂，我想這是導演藉此向舊【金剛】致敬的方式吧。原聲帶一共收錄 21 首曲目，並將三小時的原始錄音加以編輯成 74 分鐘，所以有滿多素材沒被發行出來，例如片中骷髏島祭典的大量打擊樂器、暴龍獵殺女主角 Ann Darrow 的激烈管弦，或是身陷噁爛巨蟲峽谷的飄邈女聲等等；不過就整張專輯的聆聽流暢度和飽和度，商業發行之 21 首樂曲實已足夠。序曲神秘骷髏島的主題動機「King Kong」，隨著 Universal 電影公司的 Logo 而現身，是一段很好的開場；這段由降 b 小調梯降調式構成的簡短動機 ( 即 D - bB - bE - D - bB - D - #C )，在整部作品中具有相當的變奏份量，它除了象徵神秘骷髏島之外，也是金剛重要的標題旋律，頗有未知世界中可怕的毀滅意象。故事時空設定在美國大蕭條時期剛結束的時代：1930 年代 ( 也正好是初版【金剛】上片的時代 )，地點就在都會文明剛重新起步的紐約，觀眾可以透過導演開場的快速剪輯鏡頭，重塑 30 年代資本主義的印象，而第二軌「A Fateful Meeting」和第三軌「Defeat is Always Momentary」正是 Howard 運用音符觀察這個時代、這個都會的意象樂章。女主角 Ann Darrow 是一個悲劇性格的角色，她很積極、善良與體貼，不過她連一份卑微的丑角表演工作也都不保，只能嘆命運老是在捉弄著她，更別提愛情了，所以當電影導演 Carl Denham 請求她擔任該片女主角時，Darrow 的悲觀情感才突然一股腦兒地流瀉出來，〝命運般的邂逅〞亦成為她愛情路上必定的開始、必定悲劇式的收尾。針對這個角色，Howard 以優美的鋼琴、翩然的弦樂、動人的旋律，在「A Fateful Meeting」縫織出情感豐沛、多愁善感的婉轉聲線，美麗的讓人印象深刻。「Defeat is Always Momentary」是一種揉合快節奏的緊張切分音，以及逗趣幽默的爵士色彩交響樂，一方面呈現美國 30 年代的都會曼妙，另一方面則為 Carl Denham 的個性主題，鋪陳出他為了藝術理想，不惜得罪片商老闆的大逃亡行動 ( 這是否暗喻著 PJ 大導演不滿片商的親身經歷？)，此外它還引申成為 Ann Darrow 的職業側寫旋律，最明顯的就是她以其擅長的本領來取悅金剛、以求苟生的橋段。以連綿不絕的四連音動機 ( 即 C - D - bE - G ) 構築的「It's in the Subtext」，是很典型的 Howard 懸疑風格，同質筆調可見於【水世界】( Waterworld，1995 ) 等片；反覆流轉的四音動機，讓「King Kong」的主題變奏更有一種焦慮、不安定與困惑的陰暗氣息。有趣的是，這首樂曲除了是在襯托漫無目標的海上航程、船員與導演助理對骷髏島傳說的恐懼，一方面也是 Darrow 和劇作家 Jack Driscoll 的親密場景，如此不浪漫的情調不知是否為導演的暗喻安排。並未照劇情發展順序安排的第五軌「Two Grand」，和「Defeat is Always Momentary」一樣都帶股緊張情緒的喜劇精神，只是 Howard 將「Two Grand」的管弦編曲加以強化，並帶入「King Kong」的主題變奏，把劇中 Denham 耍陰拖延 Driscoll 下船的幽默逗趣情結表露無疑。出航之後，襯底樂章「The Venture Departs」則融合了主題動機，跟象徵都會與表演藝術的爵士音樂，曲末帶點寂寞感的樂音是船員 Jimmy 和 Hayes 的對話襯樂，導演在這生死與共的兄弟船員亦放進不少細膩的篇幅。圖：正在示範「A Fateful Meeting」鋼琴彈奏的 James Newton Howard。第七軌「Last Blank Space on the Map」開始掀起【金剛】的動作音響，描述他們的船隻在夜半濃霧中，遭遇骷髏島礁石的驚險過程。整首編曲採取循序漸進的敘事方式：大鼓重擊與神秘洞簫象徵航駛濃霧的不安感，不和諧的交響長音和弦代表骷髏島的現身，緊張的四拍管弦節奏和急促的打擊樂器，則強調出船員與礁石巨浪搏命的刺激場面。當船員在奮力拯救受損的船隻時，Denham 和他的電影人員已隨著「It's Deserted」的主題變奏，私自划著小船前往神秘的骷髏島；或許是錯覺吧，我總覺得 Peter Jackson 在這段畫面的敘事方式，搭配 Howard 筆下兼具陰沉與光明面的旋律，有那麼點【魔戒】的感覺。接下來的篇幅，是在描述 Ann Darrow 遭到綁架變成原始部落獻品的劇情，其中交融了動作管絃和詭異幻離的電子、人聲音效，並分別暗示船員們努力脫困擱淺 ( 5 分 44 秒處的管絃編曲我很喜歡，精準抓住船員成功戰勝巨浪的光明氣象，而它也用於船長率眾拯救人員受困蟲谷的情節 )，與原始部落的夜襲綁架行動；事實上「It's Deserted」刪除了許多情節，包括劇組遭到原始部落殘酷攻擊的氣氛電子、女主角被綁在祭祀台上強烈的部落敲擊節奏，或是男人軍團持槍出動拯救美女的動作旋律。「Something Monstrous... Neither Beast Nor Man」是金剛首度現身出場的氣勢曲目，從低鳴的銅管樂器慢慢堆砌增強，到定音鼓敲擊所熬煮出來的金剛主題 ( 即「King Kong」曲末的強勢管樂 )，極具龐大黑暗的能量質感。之後繼續進行象徵拯救任務的動作管絃，這種渾厚的交響編制在之後有更豐富飽和的演出；曲末電子音色與銅管斷音則襯托著 Denham 對龐然怪物表露不可置信的神情。圖：錄完交響樂團的演奏後，混音師必須在電腦上仔細編輯配置音量大小等等。美女還沒救到，這群男子軍團反而先遭遇恐龍群的追逐攻擊，逃亡過程險象環生！在這軌「Head Towards the Animals」，Howard 運用大量的銅管和弦編制，跟動感十足的奔馳節奏，讓這段篇幅一整個充滿冒險刺激感，爽快無比，彷彿恐龍就在你背後奔跑著。好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緊張情緒沒有繼續刺激著你的心臟下去，第 11 軌「Beautiful」是來自「A Fateful Meeting」的部份變奏，藉由舒緩的木笛獨奏、鋼琴與弦樂，描述著金剛與 Ann Darrow 在看著夕陽美景的同時，逐漸建立出來的情感友誼；當 Darrow 以緩慢的語速向金剛說出〝Beautiful〞的單字讚美夕陽時，我真的以為金剛會慢慢模擬講出來，還好導演沒有這樣惡搞。導演沒惡搞，但他倒是搞了一堆驚人的動作特效，讓 3D 動畫全面發動，像「Tooth and Claw」就是片中金剛力抗恐龍的戰鬥組曲。聲勢浩大的開場銅管，是金剛在千鈞一髮之際現身拯救美女的英雄旋律，英勇的高亢樂章融合了主題動機變奏，塑造出憾動山河的磅礡氣魄，尤其是 1 分 08 秒的銅管低聲部齊奏，完美呈現出備戰對峙的暴怒金剛。接下來華麗的動作編曲，不斷地切換主題動機、英雄主奏跟此起彼落的動作和弦，凌厲展現金剛與恐龍之間大量的纏鬥；4 分 21 秒處的恢弘管號再度引出更完整的英雄主題，情緒渲染力正如戰勝的金剛不斷怒吼著聽者內心深處，而曲末的優美弦樂則象徵 Ann Darrow 卸下對金剛的恐懼與敵意。第 13 軌「That's All There Is...」是 Darrow 和金剛首次面對面、並表演取悅金剛的襯樂，所以這一軌又沒按照劇情順序編排了。開場的低壓銅管，是金剛的英雄主題，也就是上一首的氣勢齊奏，不過這裡以黑暗的編曲手法呈現，建構出這隻龐然大物的凶狠野性；後段則為「Defeat Is Always Momentary」的爵士變奏，藉以表現女主角努力表演雜耍取悅金剛、以及金剛任性玩弄女主角的詭趣橋段。「Captured」再度重返動作場面，即金剛奮力掙脫人類捕捉陷阱的緊張對峙，主題變奏依舊氣勢盛大，而後段的悲劇管弦亦暗示著金剛不敵人類詭計、被捉回紐約當作奇禽異獸的下場，可惜的是這首並未將 Darrow 在船上與金剛訣別的感傷旋律收錄進去。除了「Beautiful」，整張專輯最優美動人的抒情樂章，當屬「Central Park」這首。深情的鋼琴、舒緩的單簧、豎琴與弦樂，讓金剛與女主角的友誼樂章充滿不可思議的巨大情緒感染力，而這種不疾不徐的深情旋律真不愧是 Howard 的拿手絕活。【金剛】之所以從 1933 年以來被部份影人或是衛道人士歸類成不道德的褻瀆，主要是因為人類怎麼可以愛上獸類、獸類怎麼可以愛上人類，不但污衊人類愛情的崇高，也違背自然界或是宗教所言的倫理價值；Peter Jackson 並未將這種關係露骨描述出來，鏡頭反而比舊作含蓄，所以我不會將「Central Park」視為〝Love Theme〞，以〝相知相惜〞的友情主題來描述這段音樂給人的感覺還比較適切。當樂音響起，金剛像個孩子帶著 Darrow 在冰上天真地玩樂的畫面，我便會不自覺的將他們之間的關係緊繫在一塊。圖：製作人暨管弦編曲統籌 Jeff Atmajian ( 左 ) 以及忙於譜曲的 James Newton Howard。遭遇美國軍方砲火攻擊，走頭無路的金剛只得爬上命運的終點：帝國大廈，即舊作與影史上最具經典的畫面之一。這首「The Empire State Building」以悲壯的、沉痛的步調再次引述金剛的英雄主題，曲目雖短但極富情緒張力，讓聽眾向蹣跚爬上高樓塔頂的〝悲劇怪獸〞投以無限的同情與難過，並和他們欣賞、也是金剛生命中最後一道晨曦。最後五首「Beauty Killed The Beast」連續組曲，曲名源自 Carl Denham 為金剛最終結局所下的註腳：『 It was beauty killed the beast.』，而 Howard 筆下深具悲劇性格的戲劇樂章，完美契合影像的起承轉合，可謂整部【金剛】原聲帶最高潮疊起的動人悲歌。當「Beauty Killed the Beast I」的樂音響起，包括中低聲部提琴的反覆悲鳴，以及象徵軍機的小鼓沉奏，金剛決定力圖最後生死搏鬥，不僅是為自己生命而戰，亦是為了自己獸王尊榮而戰；曲末強勁的急促斷奏，則象徵軍機的攻擊行動開始展開，並將樂音轉向「Beauty Killed the Beast II」的激烈戰鬥。「Beauty Killed the Beast II」以及「Beauty Killed the Beast III」的動作編曲再度返回前面幾軌的動態音場，反覆將各式小調動機與英雄主題變奏交融轉化，節奏切換依舊攻勢凌厲，銅管與打擊相互抬升戰況的緊張不安，曲末的傷感弦樂是在描述吹摧毀軍機後，滿身機槍傷痕的疲憊金剛。到了「Beauty Killed the Beast IV」，金剛試圖爬站起來拍打著胸膛、大聲怒吼以示自己還能奮戰，但牠早已失去元氣，人類在牠身上打出的槍傷有如死神之降臨；當哀傷的合唱人聲與管弦合鳴奏起時，正是金剛和女主角最後的時光、最終的道別，他們之間超越語言物種隔閡的情感張力，也讓人不禁難過地流下眼淚。Ben Inman 的童聲獨詠，亦適時地加深音樂的情緒力量；導演特意將金剛墜落死去的所有音效剔除，獨留這段沉痛吟詠，其至痛的悲劇輓曲至今讓人無法忘懷。最後一軌「Beauty Killed the Beast V」，即本片的謝幕曲，Howard 繼續將上一軌的哀傷曲調延伸發展，管絃編制極為細膩動人，人聲合音則推升著悲劇張力，亦為整部作品作了一個完整、讓人餘韻猶存的句點；這種讓人一再回味的作曲模式，頗有【魔戒】的結尾效果，這或許也是 Peter Jackson 想要 Howard 這樣寫的吧。整體而言，【金剛】是張很出色的電影音樂專輯，不論黑暗懸疑、波瀾壯闊的動作排場、爵士筆調的百老匯風采，或是觸動肺腑的深情旋律，James Newton Howard 幾乎在短短五個禮拜的時間內全都兼顧到，完美展現整部電影的悲劇性格與奇幻質感；唯獨小可惜的是，【金剛】受限一張 CD 的篇幅，有許多音樂沒有被收錄其中，但這張 Decca 公司發行的專輯依舊是 2005 年度最好的作品之一，並再一次證明，用〝備胎音樂家〞或是〝救火爆肝隊員〞之類不雅話語來形容 Howard 先生，是很不公平的，我相信 Peter Jackson 會在撤換掉 Howard Shore 後選用他來擔任自己作品的譜曲，必定有他過人的才華。(文 / 無尾熊 2006 / 08 / 27) PS：或許錄音與後製真的太趕了，在「Central Park」的 0 分 12 秒處，出現樂手移動身體的雜音，不過整個好萊塢的音樂部門效率之快速還真讓人乍舌，連 CD 內頁都製作的精美不堪。圖：【金剛】的合唱團錄音情況；為了趕工【金剛】，電影音樂部門調度了超過百人的管絃樂團與合唱團員演奏合音。 -- 無尾熊的電影音樂：http://blog.yam.com/koalalin/ Soundtrack Music Online by Koala Lin - Yam Edition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9.1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