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層公寓
18層公寓
馮:萬丈高樓平地起。
宋:英雄不怕出身低。
馮:遠水救不了近火。
宋:遠親不如近鄰。
馮:錯了!
宋:怎麼錯了?
馮:鄰居,是最可怕的東西。
宋:怎麼會!昨天早上,我起床刷牙,沒牙膏,我就敲我隔壁鄰居的門,「宋先生!宋先生!」
馮:你鄰居也姓宋?
宋:很巧吧!「宋先生,我牙膏用完了,可不可以借我一點?」
馮:宋先生他借不借呢?
宋:(學宋先生)「就在客廳的五斗櫃裡有管新的,拿去用。」
馮:這麼大方?
宋:好鄰居嘛!(學宋先生)「那個毛巾要不要也換條新的?」
馮:還附贈毛巾?
宋:(學宋先生)「桌上的鮮奶你就把它喝了吧。」
馮:還管早飯?
宋:(學宋先生)「還有,中午沒事的話別亂跑,在家一塊兒吃飯。」
馮:你這倒底在哪兒?
宋:我家。
馮:宋先生是?
宋:我爸。
馮:那你媽?
宋:宋太太。
馮:那他們叫你?
宋:(開罵)「宋少卿!沒有禮貌!叫爸爸叫宋先生!」
馮:說得是呀!不,我說的不是家人,是鄰居。
宋:房間隔著牆了,不是鄰居嗎?
馮:你得出門去。
宋:這一層就我們一戶。
馮:樓上?
宋:陽台。
馮:樓下?
宋:車庫。
馮:出前門?
宋:大草原。
馮:走後門?
宋:大峽谷。
馮:你住哪兒啊?
宋:我住哪兒?我說的是你該去住的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不需要鄰居。
馮:怎麼了?
宋:現代生活,尤其在都市裡,大家住在一起,一棟大樓裡,鄰居就該像家人一樣,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馮:照應?算了吧!我倒寧可獨門獨院,跟那些人老死不相往來。
宋:怎麼回事?
馮:你是沒碰上我那種鄰居。
宋:您住那兒?
馮:唉…自從我小時後生長的眷村,被夷為平地,「影劇六村」這個名詞,走進了歷史。
(打更聲,三更梆鑼,極為輕微,幾乎聽不見。一個身著黑長袍、帶瓜皮帽的人,打著紅燈籠,由左上舞台出現,緩緩地穿場)
宋:喔。
馮:雖然就地改建國宅,但是住進來的人,再也不是原先的面貌。
宋:國民住宅嘛,誰都能來。
馮:剛好我也長大,來台北念大學,不知不覺,二十年過去了。
宋:歲月不饒人。
馮:二十年來,我的體重,從原先的六十九公斤,變成現在的八十九公斤。
宋:歲月不饒人。
馮:蛀牙,從原來的三顆,到現在的六顆
宋:歲月不饒人。
馮:血糖,從原先的八十,到現在的一百二。
宋:歲月不饒人。
馮:結婚以後,從一天兩次,到一天六次。
宋:令人羨慕。
馮:我是說小便。
宋:歲月不饒人。
馮:從原本只關心前面,到現在會照顧後面。
宋:很有情趣。
馮:我是說痔瘡。
宋:歲月不饒人。
馮:從原本的每次十分鐘,到現在每次半個鐘頭。
宋:非常持久。
馮:我是說蹲馬桶的時間。
宋:歲月不饒人。
(黑衣人消失在右上舞台)
(馮轉頭,忘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宋:怎麼了?
馮:沒事…二十年來,我不敢說自己擁有很多。
宋:有些東西多了反而不好。
馮:但是,總算有了自己的窩。
宋:這可喜可賀!很多人努力了一輩子,也無法達成這個目標。
馮:我在台北郊區,買了一戶眷村改建的國宅。
宋:還是對眷村難以忘情啊!
馮:「飛虎新城」,聽說過吧!
宋:喲!一聽這個名兒就知道是由空軍眷村改建的社區。
馮:那是一棟十八層公寓。
宋:電梯大樓。
馮:每層八戶人家。
宋:熱鬧。
馮:每坪八萬八。
宋:台北還有這價錢?
馮:三八二十四小時警衛。
宋:好。
馮:公設比不到百分之八。
宋:太理想了。
馮:一搬進去…
宋:一切都好了!
馮:一切全完了!
宋:怎麼了?
馮:我好死不死,買在十八樓之八。
宋:很好啊!頂樓邊間,景觀開闊,採光充足,格局方正。
馮:頂樓?
宋:是。
馮:景觀?
宋:嗯。
馮:採光?
宋:啊。
馮:格局?
宋:是呀!
馮:我這麼說吧,警衛室在一樓。
宋:都這樣啊。
馮:水塔也在一樓。
宋:這不太對吧?
馮:社區天線在一樓。
宋:這收的到嗎?
馮:空中花園在一樓。
宋:那叫中庭花園!
馮:那叫空中花園!
宋:我說你們這大樓是(雙手平行往上比)怎麼設計的?
馮:我說我們這大樓是(雙手平行往下比)這麼設計的!
宋:嗐!怎麼大樓往下蓋呢?
馮:每天回家,跟一樓的警衛打過招呼…
宋:都是這樣。
馮:走進空中花園…
宋:是。
馮:經過水塔天線…
宋:咦?
馮:一按電梯,我就不習慣。
宋:怎麼呢?
馮:我住幾樓?
宋:十八樓。
馮:那我在一樓按電梯要按…
宋:往上。
馮:往上沒樓。
宋:那你得按…
馮:往下。
宋:到十八樓往下按?是不習慣。
馮:走進電梯,坐下來。繫上安全帶,門一關上就打開。
宋:壞啦?
馮:到了。
宋:這麼快?
馮:我不明白電梯幹麻要搞這麼快?每天出門高空彈跳,回到家來自由落體,活像到了兒童公園。
宋:很好玩!
馮:好玩?我血壓也高啦!
宋:哎呀,終歸是自己的家,住久了就習慣了。
馮:真習慣不了!
宋:怎麼呢?多認識認識鄰居,交流交流感情。沒事兒大家聊聊天、串串門兒,多熱鬧。
馮:問題就出在鄰居身上。
宋:哎喲!你這人不合群。
馮:看來我得為您介紹介紹我的鄰居。
宋:對,說說。
馮:我的鄰居,他們是「聞雞起舞」、「蘇武牧羊」、「為親嚐糞」、「五子哭墓」是「鍾馗嫁妹」。
宋:不容易!您的鄰居都是中國歷史上的名人偉人,再不就是二十四孝。
馮:誰啊?
宋:你不是說你鄰居「聞雞起舞」嗎?「聞雞起舞」的名人是祖逖。
馮:祖逖?我把他祖宗抓過來踢一踢還差不多!
宋:你這怎麼說話的?
馮:我住幾樓?
宋:十八樓。
馮:我的樓上?
宋:十九樓。
馮:十七樓!
宋:對。
馮:開了一家武術館。
宋:啊?
馮:每天我躺在床上,頭頂上彷彿有千軍萬馬、天兵天將,在那兒騰雲駕霧、比武鬥法,乒乒乓乓響個沒完。
宋:這太亂了。
馮:他們的老師,據說是情治單位退休的武術教練。
宋:現代錦衣衛的總教頭。
馮:帶著七八個徒弟,每天在那兒練蓋世神功啊。
宋:練什麼功?
馮:「獨孤九賤」。
宋:練劍法?
馮:對,練賤法。
宋:哪九賤?
馮:(套唱「人間道」)「獨孤九賤!賤賤賤………賤!」
(馮舞出賤招,宋哼間奏)
馮:賤可賤,非常賤!
(宋哼間奏)
馮:「一乾二淨,接二連三,推三阻四四捨五入五顏六色七情六慾七上八下七零八落七葷八素賤賤賤賤賤!誰能比我賤!誰能…比我…啊賤!」
宋:等等,這第一招?
馮:排除異己,要一乾二淨。
宋:第二招?
馮:貪瀆舞弊,是接二連三。
宋:第三招?
馮:擔負責任,他推三阻四。
宋:哼!
馮:收取賄賂,五顏六色。
宋:嘿!
馮:包賭包娼,七情六慾。
宋:去!
馮:上面要查辦了,心理七上八下。丟官、罷職、逃跑、移民,七零八落。可憐的老百姓,被整的七葷八素。
宋:他們就在樓上搞這個啊?那「蘇武牧羊」是怎麼回事?
馮:我住幾樓?
宋:十八樓?
馮:我樓上的樓上。
宋:那是?
馮:八樓,他們家「蘇武牧羊」。
宋:他們家牧羊?
馮:他們家養牧羊狗!
宋:公寓裡養狗,是有一點不衛生。
馮:有一點兒?有十八點兒!他們家號稱「十八王公」
宋:喔,十八王公是一隻大狼狗。
馮:一隻?十八隻!
宋:啊?太多了!
馮:那個吵!那個臭!就不提了!
宋:嗯。
馮:那一天電梯壞了,我得從一樓走到十八樓。
宋:爬上去太辛苦了。
馮:走下去太輕鬆了!
宋:對…
馮:經過八樓,一聞…這是什麼味道啊?
宋:太臭了!
馮:從他們門縫底下,居然爬出來一條一條的蛆!
宋:太髒了!
馮:髒?這不算髒!
宋:這還不算髒!
馮:九樓的那傢伙「為親嚐糞」,那才叫髒。
宋:為親嚐糞?那很孝順。
馮:孝順誰呀?他那人滿口髒話,好像吃了大便一樣。
宋:太噁心了。
馮:我住幾樓?
宋:十八樓。
馮:我樓上的樓上的樓下。
宋:那是幾樓?
馮:剛才已經告訴你了,九樓啊!
宋:對…
馮:我經過他們家門口,聽見他正在和朋友打電話…(學)「我肏他媽的雞巴,看鳥蛋個屄養個屌樣,每天撇輪子!我肏他媽,把你老爸噴子拿來,明天我們撇電管去向口堵他!看他媽個屄還屌不屌!我肏!」
宋:這是人在說話呀?
馮:我是研究語言的,連我想都想像不出來,他那兒來的創意?編出那麼髒的髒話來?
宋:噁!
馮:少卿。
宋:嗯。
馮:拜託你。
宋:什麼事?
馮:你一向嘴巴比較髒…
宋:什麼?
馮:你的創意一向比較直接。
宋:什麼意思?
馮:請你盡全力,把你認為最髒的髒話說出來。
宋:這是一向艱鉅的挑戰。
馮:來!罵我!(身體緊繃)
宋:怎麼有人這麼賤?要我罵他?
馮:快來!
宋:你…沒人性!
馮:遜掉了!(身體鬆掉)
宋:你鴨霸!
馮:沒創意。
宋:你殘忍!
馮:唉…
宋:你恐怖份子!
馮:唉!抓到要領了!
宋:你鄉愿!
馮:退步囉。
宋:你無知!
馮:沒感覺。
宋:你沒種!
馮:(哈欠)啊……
宋:你政府官員!
馮:喔!喔!這句髒的有力道!
宋:你小偷!
馮:再來!
宋:你妓女!
馮:再來!
宋:你強盜!
馮:再來!
宋:你相聲演員!
馮:喔!喔!喔…太髒了太髒了!
宋:你童子雞!
馮:啊!
宋:你處女蟳!
馮:啊!
宋:你干貝!你魚翅!你鮑魚!
馮:啊!
宋:你龍蝦!
馮:啊……太猛了太猛了!
宋:我這才動動小指頭…
馮:猛猛猛!不管你說什麼,聽起來都像髒話。
宋:啊?
馮:趕快搬來和我住,只有你能致得了九樓那傢伙。
宋:沒問題!
馮:好了!我們休息一下,不要在講髒話了。
(小頓一拍)
宋:我說馮先生…
馮:哎呀!不要再說髒話了!
宋:我是在叫你!
馮:你是在叫我?不是再說髒話?
宋:不是。我說啊,「五子哭墓」是什麼?
馮:我住幾樓?
(觀眾回答:十八樓。)
馮:我的樓上?
宋:十七樓。
馮:…的樓上…
宋:八樓。
馮:…的樓下…
宋:九樓。
馮:…的樓下…
宋:十七樓。
馮:…的樓上…
宋:到底幾樓?
馮:十三樓。他們家「五子哭墓」。
宋:該不會是一家葬儀社吧?
馮:比那個還嚴重。
宋:那是?
馮:(台語)「貓仔間」
宋:特種行業?
馮:脫衣陪酒,雞貓子喊叫。
宋:雞貓子喊叫?
馮:那是形容他們的歌聲。
宋:啊?
(馮唱歌的同時,宋伴舞)
馮:(唱)「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土壤裡有我們的愛。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血染的風采…」
宋:不錯啊!唱的很好啊!
馮:那是我唱的好!(頓)那天,管理委員會改選,我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我們大樓的的選票設計得很特別,主任委員提名兩人,還有一格空白,意思是說,如果你有更好的人選,也可以自行提名一位。
宋:聽說對面選人大代表也是這樣。
馮:我一氣之下,就在空白格裡填上「賓拉登」。
宋:恐部分子啊?
馮:選票開出來,大家都在搗蛋。
宋:啊?
馮:一百三十八張選票,有十二張投給了賓拉登。
宋:大家都在鬧。
馮:關公得三票、包公得五票、趙子龍和李小龍平手,都得到八票。
宋:什麼亂七八糟的。
馮:令狐沖三票、韋小寶三票、張無忌三票、莫文蔚一票。
宋:誰?
馮:我終於了解我在鄰居心目中的地位了。
宋:怎麼說?
馮:李英愛一票、飯島愛一票、F4一票,我,兩票!
宋:你白癡啊!那些亂寫的都是廢票。
馮:公佈結果,選舉無效。
宋:你們的選舉都在亂搞!
馮:因為有七十一張,過半數的選票,投給了鍾馗。
宋:對!鬼王鍾馗,專治你們這些孤魂野鬼。(頓)對了,什麼叫「鍾馗嫁妹」啊?
(打更聲,黑衣人出現在右上舞台,安靜地站著不動)
馮:我住幾樓?(宋當頭一棒,用扇子打馮)想起來了,十八樓。
宋:欠揍。
馮:二樓。
宋:嗯。
馮:住著一個老太太,孤家寡人,九十幾歲了,姓鍾,老家在陜西終南山。
宋:嗯。
馮:正所謂「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
宋:武俠小說又跑出來了!
馮:終南山還有一個名人的故事。
宋:誰?
馮:鬼王鍾馗。(回頭,看著黑衣人發愣)
宋:對對對…鍾馗因為相貌太醜,被拔去了狀元的功名,悲憤之餘,在中南山的樹林裡,一頭撞死。閻王封他為鬼王,專門掃除人間的妖孽…(頓,他看不見黑衣人)你在看什麼?
馮:沒有…
宋:你剛才說老太太姓什麼?
馮:姓鍾,鍾馗的鍾。
宋:「鍾馗嫁妹」。
(黑衣人離開)
馮:鍾老太太平日深居簡出,大家有三的禮拜誰也沒看見她,平時就算跟她打招呼、問聲好,她最多看你一眼,從來不答話。
宋:老怪物。
馮:那天我回家,看見大樓門口停著一輛救護車,走過警衛室,沒人?按電梯,正準備下我的十八層…就聽見二樓鬧哄哄的,好多人在講話。
宋:出事了。
馮:我走下去一看…所有的鄰居都到齊了!
宋:哦?
馮:鍾老太太死在家裡,警衛太多天沒看見她,請鎖匠來開門,這才發現!
宋:欸。
馮:情況非常詭異。
宋:怎麼了?
馮:三十幾坪的大房子裡,東西多到無法想像,而且井井有條,像是一個長期規劃的檔案庫。
宋:喔?
馮:人太多,我來得太晚,被擠在門口的一張小桌子旁邊。
宋:是。
馮:我簡單描述幾樣,我一眼就認出來的東西。
宋:好。
馮:一面空牆,牆上貼著大紅色的剪紙,好大的一對「喜」字。
宋:雙喜?
馮:就像在結婚禮堂看到的那樣,顏色鮮豔,像是剛貼上去的。桌上一本TIME雜誌,封面是戴安那王妃的照片。玻璃墊底下,押著一張泰瑞莎修女的照片、一張少帥裝學良的軍裝照片、一張紐約的風景照片、一張二○○一年十月份,沒有去看的舞台劇戲票。一張拆了封的「金庸群俠傳」遊戲光碟、一套張雨生的CD,一套鄧麗君的CD,一本《別鬧了》…別鬧了什麼來著?
宋:是不是《別鬧了!某某先生》?
馮:對對對!《別鬧了!費曼先生》。
宋:這是誰啊?
馮:我看過這本書,那是一九六五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獎人,理察‧費曼教授的自傳,寫的很好!費曼教授自己透露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想法和事件,其中有一些甚至於非常荒唐,很鮮活地呈現了費曼教授,屬於「人」的一面。
宋:真有這本書?
馮:書名尤其取的好!《別鬧了!費曼先生》。
宋:小心被人仿冒。
馮:書名好被仿冒,品味仿冒不了!費曼先生是一個有品味的人。(頓)看的出來,鍾老太太也是一個有品味的人。
宋:欸。
馮:大家在那而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宋:鄰居都死了,還在吵什麼?
馮:這個時候,警察班著幾箱東西往外走。因為我就在門口,是必經之地,所以看的特別清楚。
宋:都什麼東西?
馮:第一個警察,抱著一個郵局用的紙箱,麥克筆寫著兩個字:「棄嬰」。
宋:哞!
馮:第二個警察,捧著一幅油畫,上面話著長長短短的舌頭。
宋:舌頭?
馮:我還隱隱約約看見那些舌頭上面寫的字:「罵人的舌頭」、「說謊的舌頭」、「搬弄是非的舌頭」、「言而無信的舌頭」、「貪官污吏的舌頭」、「相聲演員的舌頭」。
宋:啊?(吐舌,疾收回)
馮:第三個警察,捧著一座石膏雕塑品,一棵樹,上面長滿了手,每一個手上都有字。
宋:寫什麼?
馮:「打人的手」、「打女人的手」、「打小孩的手」、「打父母的手」、(故意對宋)「相聲演員的手」。
宋:不會吧!
馮:第四個警察,捧著一個玫瑰石假山,上面差著大大小小長長短短寬寬窄窄明明暗暗一十六把鋼刀。
宋:刀山?
馮:第五個警察端著一個炒菜鍋。
宋:油鍋?
馮:噓!醫護人員,抬著鍾老太太的遺體出來了。我看見擔架上的她,身穿大紅色的傳統新娘禮服,鳳冠霞披,繡著金色喜字的大紅蓋頭,掩著她的面容…(頓)快要經過我面前了,我低下頭,肅穆的送他最後一程…忽地一陣過堂風!吹開了她的蓋頭,剛好跟我面對面。
宋:哞!
馮:好漂亮的一個年輕女人哪…
宋:怎麼可能?
馮:醫護人員撿起蓋頭,蓋回去。那一邊法醫跟檢察官正在說話:「這些鄰居太過分了!獨居老人,死了一年都沒人發現。」
宋:死了一年了?
馮:那三個禮拜前我們大家見到的老太太是誰?
宋:對呀?
馮:對呀?
(頓)
馮:前任管委會主任委員,孟叔叔,的媽媽,為大家倒水。
宋:孟叔叔的媽媽來倒水…孟婆湯!
馮:我看著手裡這杯水,不禁想著:這杯水就好比是人的身體。到底是身體承載著記憶?抑或是記憶成就了身體?
宋:(打了個寒顫)容我提醒你,表演的時候,有些東西不要太多。
馮:是是是…感謝您的提醒。表演就好比我們的人生,到底是人生承載著表演?抑或是表演成就了人生?
宋:好了,我是說你們的公寓!
馮:對不起對不起…再次感謝您的提醒。這就好比是我們的生活。到底是公寓承載著生活?抑或是生活成就了公寓?(宋的扇子猛力打下)怎麼了?
宋:當頭棒喝。
(馮頓悟,往右舞台走,準備下場)
宋:回來!
(馮停住)
宋:上輩子的事還沒交代完呢!
馮:(回來)我喝了一小口水,放下杯子,這發現人都走光了!我想,我是不是也該走了。轉過身來,嚇了一跳!
宋:怎麼?
馮:原來我背後的牆上,掛著一幅人物畫,鬼王鍾馗,豹頭環眼,面目猙獰,手執寶劍,旁邊一隻小蝙蝠,畫面的最下方四個小字。
宋:哪四個字?
馮:「我的哥哥」。
宋:我的媽呀!
(頓)
宋:那…經過了這一番事件,你們鄰居是不是還依然故我?
馮:〈顯然不同的態度〉什麼事情依然故我?
宋:公寓裡養狗?
馮:這裡是台灣,公寓裡怎麼能養狗?
宋:特種營業?
馮:台灣家家安善良民。
宋:練攻打鬧?
馮:台灣戶戶循規蹈矩。
宋:滿嘴髒話?
馮:台灣人人知書達禮。
宋:(對觀眾)她才喝了一口孟婆湯,就能全忘了嗎?
馮:總有一個禮拜,我都沒出門。
宋:幹麻?
馮:我好像是在閉門思過。
宋:為什麼?你做錯了什麼?
馮:(興奮的表情)我感覺到悲哀。
宋:悲哀什麼?
馮:悲哀。
宋:是啊!悲哀什麼?
馮:(更興奮)感覺不到悲哀。
宋:(對觀眾)他語無倫次!
馮:我在清楚不過!
宋:啊?
(打更聲,黑衣人出現在右上舞台,緩慢地穿場)
馮:從前,我看見年輕的媽媽推嬰兒車下樓梯,我不幫他。菜市場看見老太太提著兩大籃子菜,我不幫他。外國人站在馬路邊,一頭大汗看地圖,我不幫他。
宋:你當時在忙什麼?你不幫他?
馮:在電梯看見有人抽煙,我隱忍不說話。我要坐電梯,不等別人先出來,就擠進去。我要坐捷運,不等別人先出來,就擠進去。我要下飛機,不等飛機停好,就拿著行李擠進去。
宋:(自語)你這塊頭還不好擠哩!
(黑衣人站住,在左上舞台,看著馮)
馮:開車,等紅燈,別人起步太慢,我按他喇叭。到動物園裡看企鵝,他不過來,我拍他玻璃。養鱷魚,長太大,不可愛了,把他丟進公園水池。買東西,店員多找了錢,我安安靜靜的收進口袋。到夜市買盜版CD,我掏出一千塊的偽鈔,買他兩張,還賺回幾百塊的真鈔!(看見黑衣人)
(頓。黑衣人與馮對望一眼,消失在左上舞台)
宋:悲哀。
馮:台灣家家安善良民。
宋:悲哀。
馮:台灣戶戶循規蹈矩。
宋:悲哀。
馮:台灣人人知書達禮。
宋:悲哀。
馮:(興奮)感覺悲哀。
宋:感覺悲哀的悲哀。
馮:(更興奮)感覺不到悲哀。
宋:感覺不到悲哀的悲哀。
馮:〈木然〉非常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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