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評論] 閃靈〈皇軍〉
回Desertshield:
在樂評板上回這政治文應該是會滿令人不快的。不過你簡單地把我劃歸大中
國藍營,簡單地認為我就是傲慢地岐視台灣本土文化,這是太簡單的誤解。說我
是批鬥閃靈,恰與事實相反。我是在肯認他們這股力量。
我的政治立場,是不支持任何一個政黨,但要求明辨各重要黨派的德性與力
量;在藝術上我有我支持的類型與路線,但對不同道的,如閃靈,我感到他們有
力且有成就,當然也要正視。正視不代表支持也不代表批鬥,而是為了完善自己
的認識。
我的族群認同也在中華(我完全清楚中華民族是二十世紀才塑造出來的概念
,這表示我可以自由發展它而不是被既定的框架所限),血緣上確是外省第三代
,但你要簡單刻板地認我是深藍那又錯了。我從中學看布袋戲、大學聽台語客語
歌開始,就很重視這些「台灣文化」,因為我在其中發現許多國語環境未能提供
的、傳統漢文化的內涵,我覺得透過那些「土」的、「台」的東西,更能親近中
華文化及我漢族的祖靈。漢族的祖靈,在於漢語漢字;我生長就學的年代,主流
社會對方言也早就不再岐視、至少是不敢再歧視了。所以我的中國意識不是貶低
台灣,而是對你來說或許更可惡的尊重、包含台灣,因為你一定認為這就有所過
濾、扭曲了嘛。唱「中國文化是台灣文化的一部份」之人,是否也有過濾、扭曲
,只保留他要肯定和要批鬥的部份呢?如欲求好,不應如此;而我也是要求好的
。
我與大陸同學談台灣政治時,也從來不說台獨的壞話,而是盡量說明那種種
台灣意識的由來、歷史認知的差異,辨正教科書上的扭曲,以求對台獨的力量─
─物質上與精神上的──得一適度的理解。在簡單刻板的層次上,台獨意識傾向
貶低、否定我的先人、我的文化認同,深層裡則提出一些標準,要我照它的意向
去做才算台灣人,這樣,我當然沒有理由違心去支持它;但我也無須敵視、仇視
,相反的,我認為這正視台灣的資產與籌碼,更能對中華文化長期提出挑戰與刺
激,讓有志者得以除弊而增益。我認為,對待一套不與自己友好的意識型態,不
要想去壓制、貶低、消滅它,而是要把自己發展健全,這樣你自然不會怕它,甚
至還能讓它為你所用,如對香港、大陸的朋友談台語歌。
你認為我自以為我所習古文雅正,高於閃靈所創嗎?我後來正是逐漸在修正
這類見解。以你所習的經典為唯一正宗當然是錯誤的,但是,緊抓自我意識或本
土意識,「我們有我們的玩法」,因為它基於本土、忠於自我就說他好,不容貶
抑,我也不認為是健康的態度。要評判,還是要進到作品裡面看它的情感、訴求
與技法等等。很多敵視中國傳統文化的人,往往貶低經典說它只是因為符合統治
者所需才被拱為經典,而置其文藝於不顧。我希望你不是如此,因為這樣的獨派
不足畏。
你以為我自居文明而認為台派野蠻低等嗎?很抱歉,我心目中並不以「野蠻
」為貶義詞。我認為文明與野蠻是平等互補的。以我生長在大都市的出身,我不
可能不是文明人,但我不會覺得文明就了不起,那是十九世紀的觀念。文明與野
蠻各有可貴處,也各有能壞事、能為禍之處,這不待言。我是文明人,這沒什麼
了不起,甚至還有些可恥,因為文明所造惡業甚多,但也不須迴避。你今天對我
有此詬病,那也有我應當承擔處置的因緣在內,所以雖然有板友認為我無須回你
,我這裡還是回了。能有何作用,另說吧。另勸你不要用文明/野蠻的二分法罵
人(或罵別人這樣看人),因為這分野是相對的,也沒有人在所有方面都文明或
野蠻。例如閃靈去歌詠原住民,以原民之鬼為其鬼而祭之,這是用原始、巫性的
精神素質拯救「文明」所失落的東西;至其學習西洋樂器、樂風、觀念與科技來
創作與經營,讀國內外政治、歷史著作來加強其台獨信念,不又是以文明中較先
進的東西來提攜自己較落後的方面?我們許多現代人,問題並不在文明與野蠻,
而是雖屬文明,卻不習文理;雖在鄉野,卻已失野性。當今大多數的流行歌曲就
是這樣的。
我以前說,你一旦開始幹一個人、幹一群人,你就會希望他一直爛下去、爛
到底、爛到最爛,這樣你才可以繼續幹,幹得心安理得氣順。不知道你是不是也
有這種心理,才會把我往你心目中最爛的極端設想。你要怎麼想我管不著,我只
認為,在這些政治、文化、歷史的敏感區域裡,對待異見,應該向我們立法院諸
公學習一下:他們表面上分兩黨惡鬥,下了班一起喝酒,或許還討論明天要怎麼
對打。為什麼能這樣?因為他們在政治實踐中瞭解到,死硬地堅持立場與敵意,
不能帶來利益。我們作學術研究、藝術評論,也該想想自己的利益在哪裡,是加
強信念呢?還是增廣見識呢?想明白了以後,你就會知道,你對異己、敵人亦不
必仇視,也不必一看就以為人家就是要打壓你跟你過不去。建立這種觀念以後,
你就能摒除仇恨了。這並不是教你不要鬥,而是在鬥爭的時候,要能免於被無益
的仇恨所糾纏。當然,如果你認為仇恨是有益的,那再另當別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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